除此之外,他也想了解赵王司马伦的情况。虽然看样子,目前司马伦和孙秀亲密无间,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但再怎么说,司马伦也是司马懿的儿子,不会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傻子。自己能不能从这方面入手,来让自己重新起复呢?
毕竟朝堂在贾氏的掌控下,如果这样按部就班地做事,哪怕考绩年年全优,恐怕也不会有任何升迁,就像老师李密那样。
但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想办法重返朝堂和洛阳。毕竟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都在那里。
第二封信是给江统,托他转交给太子司马遹。刘羡这次应对孙秀的试探,扯了司马遹的大旗,所以刘羡理应告知他一声。
与此同时,刘羡还在信中详写了关中的种种见闻。
他认为如今的关中情形并不乐观,百姓本来就贫困至极,国家的赋税又重,关中的胡人又是这样繁多。如果赵王司马伦不体恤爱民,要加重赋税,那恐怕是会酝酿成大乱的。
因此,刘羡希望司马遹能够暗地里与司马伦交往提醒一番。
他毕竟是太子,虽然目前没有实权,但在宗室里的影响力总是实打实的。若真能成功,太子扩张了自己的影响力,刘羡也就多了一条和赵王沟通的途径。
第三封信则是家信。
自从来到夏阳后,每个月,刘羡都会给阿萝写封家信。一来是报平安,让家人不至于生忧,二来也是要根据家中的情况,对家人的来信做一些回复。
比如在上个月阿萝的来信里,堂妹刘道容已经和阮放完成了纳吉。
虽然刘羡遭遇了贬黜,可阮家还是挺中意这桩婚事,并没有毁约,婚礼的时间就定在今年的十月份。刘羡对此很是高兴,深思之下,他把在剿灭呼延昌中缴获的一对阴阳子母玉佩给送了过去,作为贺礼,希望两位新人百年好合。
不过这都是小事。刘羡在信中写得最多的,是和阿萝讲述自己这些天在夏阳的遭遇,可谓是事无巨细,哪怕是今日与辛冉的遭遇也写了进去。
毕竟受自己的影响,妻子不得已成为了在洛阳的人质,受限于这一亩三分地的天地里。刘羡希望通过这些,能让阿萝感受到自己的喜怒悲欢,即使远隔千里,也能互窥真心。
所以在信件的最后,他做了一首小诗:
“荒戍谢红叶,怅然思故关。秋风夏门渡,离日少梁山。
河上彩云在,舳舻去又还。明当重相见,揾泪倚栏杆。”
这一写就是快一个时辰,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这时绿珠刚好端着晚膳进来,里面是一大锅咸菜煮豆腐,还有一碗蒸蛋。
他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点饿了。”
两人就坐在一起饮食,然后刘羡开始风卷残云。秋季正是多事之季,所以这些日子他到处奔波,饿得都有些没吃相了。然后在一边用膳的时候,和绿珠说一些近来的烦心事,而绿珠则微笑着在一旁旁听着。
说起来,刘羡本来并没有对着饭桌上谈论的习惯,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还要得益于一次对话。
那是二月份的时候,刘羡在龙门津实行免税,结果却遇到了一大堆麻烦,千头万绪让刘羡糟心不已。其中有一件事尤其难解决,令他不吐不快。在一次晚膳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对绿珠抱怨:
“近来在集市的时候,不时有人和我告状,说我招揽的那些县卒,尤其是当过马贼的,作风粗暴,喜欢欺凌打骂百姓。”
“实话实说,我也下力气屡次整训过,软的试过,硬的也试过,可每次总是治标不治本。这些人啊,只能好上几天,最多半月,就会故态复萌。”
“唉,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是不是人的品性天生就有区别,不然怎么会改不掉呢……”
刘羡讲这件事情的时候,其实只是当绿珠是一个纯粹的倾听者,偶尔倾诉自己的烦恼,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不料绿珠在听完后,偏头沉吟了片刻,忽然说:“我倒觉得,其实问题没有这么复杂。”
“哦?你怎么看?”刘羡随口一问,有些心不在焉。
“我觉得,这些人并不是天性有问题,而是平日里没有牵挂,所以就无拘无束,任性潇洒。平日身为县卒,又高高在上,所以就没有同情心。”
“您不如想办法帮这些人说说亲,让他们成家立业,有了妻子家小,他们的性情自然就会收敛,也就能学会容忍爱人了。”
这个主意让刘羡眼前一亮,他此前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问题。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想办法给县卒们安排亲事,像个喜鹊一样到处做媒,两月之间,果然令县卒们的风气大为好转,不仅来告状的人几乎不见了,县内的县卒对他更加感恩戴德。
从此以后,刘羡对绿珠大为尊敬,有些拿不准的事情,也会问问绿珠的看法。而相关的消息流传到夏阳内,那些受惠的夏阳县民,虽然都知道她不是刘羡正妻,也亲切地称呼绿珠为李夫人。
今夜的谈话也是如此,刘羡讲了些今日的烦心事:“这个辛冉来得真不是时候,论功亭那边两部羌氐几百人,搞得头破血流,我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还未处理完,就被他半路拉回来,明天还得再跑一趟……”
对于这个话题,绿珠是不懂的。而对于不懂的话题,她也不会装腔作势,只是安静地聆听。
等刘羡说完,她才提起一些府内的琐事:“公子,狱司空薛君的父亲好像要六十大寿了,我准备了一些补药作为礼品,就放在床前,你记得明天去论功亭前拿上,送给薛君。”
刘羡笑着点点头,同时也在心里更加感慨。这又是他不会注意的事情,而绿珠却总能悄然提起,并用润物无声的方式,助自己收揽人心。
这时绿珠特别嘱咐说:“千万要放在心上,我听人说,薛君出身的汾阴薛氏,其实是蜀地搬迁过来的,说不定就是您的臣子哩。”
“我知道。”刘羡吃完最后一口饭,徐徐道,“他的曾祖应该是蜀郡太守薛永,宾硕来后,和我说过,天下有哪些故旧,其中重点提过,薛氏以武传家,是河东一绝。”
这个回答出乎了绿珠意料,她还以为刘羡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平日里待薛兴并不特殊:“那你为什么不和他相认呢?”
“现在还未到时间,他不敢与我相认,我也不敢与他相认,这会带来很大的风险。安乐公世子联系蜀汉遗臣,听起来就是要死人的事情。”
用完膳后,刘羡开始整理桌上的书信,并对绿珠自信笑道:“但不要太急躁,总会有这么相认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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