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候,大火只烧贼寇,却烧不到县君,贼寇只能从山里仓皇出逃。”
“而县君又占着贼寇出逃的唯一一条出路,到时候,一夫当关的就是县君了,对方除了跳下山来,根本没有任何活路。”
“县君真是好算计!”
刘羡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年轻人,心里不禁有几分惊奇。几天了,无论是手下的县吏县卒,还是跟随自己的张固、孙熹,都没有察觉出自己的意图。梁山贼们更不必说。可眼前这个元服不久的青年,仅仅才逛了一圈,就能看出自己的打算,不可谓不是奇才了。
刘羡想了想,对李矩摊牌说:“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暂时还下不了决心。”
李矩不太理解,问道:“为何?”
刘羡叹答道:“夏阳实在是太穷困了,县府中空空如也,民脂民膏多被这些马贼瓜分了。如今我担任夏阳长,要重建夏阳,需要大量的钱财来补贴。”
“而杜干在梁山积蓄数载,搜刮了不少钱财粮米,我若是一把火把山烧了,虽然能够剿除这些马贼。但一来有伤天和,二来这些积蓄也被烧没了,此后也就没了缴获。”
“为了夏阳长远考虑,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还是不想烧山的。”
“原来如此……”李矩还没有从这个角度去考虑过,他又观察刘羡的穿着,发现除了一件披风外,这位夏阳长和普通士兵穿得并没有什么区别,刘羡还是给这些县卒们弄来了每人一套冬装,这么看来,这位夏阳长确实称得上平易近人,爱民如子了。
这令李矩一时心生敬意,同时又感到好奇,问道:“那县君不打算烧山的话,还有什么打算呢?”
刘羡说:“原本我没有什么好主意,但是你来了,我主意就有了。”
“哦?”
“郤县丞说你是神射手,你最远能射多远?”
“……”
次日晌午,天气半晴半阴,许多云层仍在天空游荡,但是时不时有阳光渗出,照亮了地上的黄土与箭矢。
接连几日县卒没有进攻,梁山贼们都有些腻了,但是又无处可去,便好整以暇地在山上看山下的风景。不料这天,忽然有两个人,骑着马从县卒营垒中走出来。
那两人走上了狭窄的山道,一前一后。前面的是一位身着白色布衣的青年,身披一件黑色披风,后面的则是一位穿皂色布衣的少年。正是刘羡与李矩。
刘羡在马贼箭程外三步立定,左右环顾了一圈,而后对着山上高声喊道:“杜首领在吗?我是新任夏阳长刘羡,有事想与你说话!”
山上的马贼们一阵骚动,显然没想到这位夏阳长这么年轻。但过了一会儿,随着骚动的平息后,一个人影在山坡上显现,相貌隐隐约约看不清晰,但腔调却很熟悉,和刚来时一样的粗犷,他道:
“刘县君有什么事?莫非是想通了?准备回县了?”
杜干的声音比几日前还要乐观,显然这些天里,他见县卒们毫无进展,已经认定了自己必将取胜,所以嘲讽的语气更是无法遮掩。
后面的县卒们听了,顿时都响起一阵叫骂声,刘羡回首致意,让他们安静,同时对李矩悄无声息地点了下头。
而后刘羡回道:“杜首领,我身为朝廷命官,当然不能坐视马贼不管!但我看杜首领也是豪杰,何必硬要做山中贼寇呢?如果杜首领愿意归降,我愿意将杜首领推举给征西军司,做个参军不在话下。”
然而此言一出,杜干却大为生气,在山上大骂道:“谁稀罕做你们这群汉人的狗!征西军司最为叵信,当年秃发大首领第一次投降,多少人被征西军司害死了,骨头都留不下来!我们鲜卑人上过一次当,就绝不上第二次!”
听杜干的话,他似乎跟随过秃发树机能,在凉州之乱活跃过,刘羡不禁有些意外,他接着话头继续道:“杜首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何必在乎呢?人总要向前看!”
然而这些劝慰的话,却激起杜干更大的怒火,他抬手取出一张弓道:“你这草包!你再说什么屁话,乃公立马射死你!别说你根本胜不了!就算乃公输了,也早就准备死了!乃公是鲜卑英雄,必然杀垮你们这些汉狗!”
他如此大声叫骂,可谓是激情洋溢,把双方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都忍不住去倾听关注他的动作与话语,以致于忘了注意其余地方的动态。
阳光此时穿云射出,正好照在山头上,将原本有些模糊的杜干面孔,在此时变得清晰了。此刻,杜干拿出自己的长弓箭矢,对着天空张牙舞爪,做出一副要拉弓的狂态。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刘羡后排右侧的李矩,他悄悄地将马匹往山壁上拉了两下,而后右手向马腹间一抄,拽出了事先压在马鞍下的一把弓和一支箭。
李矩的右臂抓住弓矢,顺着马鬃悄悄地抬起,把它们藏在马脖子的右侧。
而后,他伸出右手抓住弓弦,左手腕一转,箭就搭在了弓弦上。李矩略微坐姿后仰,把弓轻轻地拉开了。为了拉弓,他的一只脚用力登住马镫,另一只脚夹紧马腹。战马稍稍动了一下蹄,扬起一丝尘土,承受了这个下压的重量。
突然,他抬起弓,让它从马头上露出,对准了山上的杜干,啪的一声松弦,利箭迅疾飞射而出,直奔百丈外的山上。
这是一支削得极尖的破甲箭,锋利的箭头毫无声息地飞上山头,连破空声都没有,直接从杜干左眼处钻了进去。
随着一声闷哼,杜干顶着箭杆,仰面栽倒下去,而后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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