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以为,刘羡除马贼不过是一个笑话。可现在看高门原的动静,似乎是真心实意的。这不得不让董崇坐立难安,他唯一的内心安慰就是,如此仓促的练兵,短时间大概是没有什么成果的,也不大可能战胜肆虐了十余年的呼延昌。
但在听到刘羡是刘备之后的消息后,董崇的信心前所未有地动摇了,然后一个疑问占据了脑海:他真的做不到吗?
或许他有奇计妙策,或许他有贵人襄助,或许他有天命加身……不管是什么办法,他总是刘备的子孙,万一他真做到了,自己不就完了吗?
这个想法让董崇无法安静下来,即使身前就有炭火,可他的脸色却变得像鬼魂一样冰冷苍白。他几乎已经能看到,刘羡三月内清剿马贼后,自己也被牵连出来,拉到刑场处刑的场景了。
不能再等待了!他现在应该立刻想个办法,先和这位安乐公世子见一面,能和解就和解,不能和解就下死手!
可刚刚下定决心后,董崇又感到了挫败:这位新县君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几乎将自己隔绝于世,自己到底该想个什么办法来接近他呢?
正对着碳火苦思冥想的时候,一名家仆进来报告,说是县府的兵曹掾胡完前来拜访。
董崇闻声顿时一震,他立马抖擞精神,亲自起身出门迎接,然后牵着胡完的手往屋内走,一面走一面说笑寒暄,令胡完一阵受宠若惊。
一起落座后,董崇又给胡完倒了一杯酪浆,笑说道:“伯全啊,你可是稀客!我还以为县君罢免我后,再也无人上门了。”
胡完连忙恭维道:“董公说得是哪里话!在下之所以在县府为吏,全仰赖您的提携。也不只是在下,县府里多少县吏,谁不倾慕董公呢?只不过是最近事务繁忙,所以来不了罢了。”
什么事务繁忙?这完全是假话。董崇对县府的运作一清二楚,刘羡去高门原练兵,带了县府一半的县吏,另外一半根本就无所事事。
但他也并不拆穿,而是佯作无知,转移到话题道:“哦?这样吗?那怎么新县君来了,将我免官,你们没人为我说句话?”
胡完自若答道:“那更别提了,董公,您是不知道新县君的心思,心中想定的事情,完全不和人商量。”
“当时就有人替您说话,说您是县内兵法传家的大才,想要治理好夏阳,缺您不可。”
“但县君却铁了心要免官,说什么若真有大才,马贼岂会泛滥如此。我等说不过县君,也就只好照办了。”
董崇在心里听得满腔怒火,这算是什么回护?若是拖一拖时间,通知他来县衙斡旋,也不会如此被动。无非是这群寒门县吏见风使舵,想攀附上官,趁机上位罢了。
“原来是这样……”表面上,董崇还是露出遗憾的表情,感慨道,“唉,我听说县君想要清剿马贼,这也一直是我的夙愿,可惜,想要为县君献策,却一直无缘得施,真是遗憾……”
董崇本意是以清剿马贼为话头,释放出一个友好的信号,然后再想办法引出拜见刘羡的话题。
谁知胡完听到这句,直接笑道:“那我还真是来巧了,董公,下属这次前来,就是奉了县君的命令,请您去一趟县府。”
董崇闻言大喜,但是脸上还是强作镇静,不动声色地问道:“嗯?是为了什么事?”
“正是为了清剿马贼一事!”胡完笑道,“县君今天清早回来县府,说是清剿一事,他已经十拿九稳,只差一点钱粮,所以想请您,还有冯公、同公一块过去,就在今晚,一起商议这件事……”
刘羡的动作这么快?他来了才半月左右啊!董崇心中又是一惊,这下,他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体面了,连声追问胡完道:“伯全,这可是大事啊,他准备了什么,莫不是在开玩笑?”
“县君确是这么说的,但具体准备了什么,属下也无从得知。还是请董公赴宴后,自己和县君细谈吧……”
说罢,胡完也不等董崇应承,就以还有公务为由,匆匆告别,只留下董崇一人在屋中沉思。
“十拿九稳……到底是什么办法?他是在用虚言诈我钱财,还是真的另有奇谋……”董崇脸色阴晴不定,思虑了一阵,还是想不出什么结果。他感觉这位新县君,完全就像是一团云雾一样无法捉摸,可偏偏又让人无法无视。
这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自己明明还没有和他见过一面,可这团云雾的后面,却像有一双眼睛,一面注视着他,一面引诱着他向前。但董崇却毫无办法,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一步步踏进去。
难道这里面会有什么阴谋吗?
呆坐良久后,董崇长吐了一口气。他原本就想见刘羡一面,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是不可能拒绝的。
董崇随即叫了一名家仆,换上了一身还算体面的紫布长襦,披了件熊皮坎肩,而后让人提了盒名贵的党参,好做为与新县君的见面礼。
临行前,他对长子董衡吩咐道:“这段时间,你让族人都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老实等我的消息。”
“不要惹事,要派人值夜。”
“如果我一夜都没有回来,你就派人到县府去找我……”
这么交代完后,董崇的眼神渐渐坚毅。他倒想看看,这位安乐公世子,刘备的子孙,政斗的失意者,到底有几个脑袋,里面到底又装着什么了不得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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