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兵剿贼的告示张贴出来后,县城上下又是一片议论纷纷。
毕竟刘羡拿出来的,可是县府的五百亩俸田,也是黄河边上最好的五百亩水田。即使是县中的三个大姓,主家所占的田亩也就在千亩左右,且大部分都是次一等的旱田,根本无法与俸田相提并论。
但在感慨新县君的大方之余,县民们却对刘羡的剿贼计划将信将疑。
“新县君莫非是京畿哪家的大族子弟?这么大胆?”
“这是大胆吗?我看这是狂妄!郡府十几年都没办成的事情,他说要三个月解决,这怎么可能?”
“可这新县君确实不一样,几十年了,从来都是县府从庶民家中拿东西,县府给庶民分田,还是头一次。”
“但这是招人去打马贼啊!就算分了水田,有命种吗?”
“你这话说得,莫非现在人命很值钱?我卖你一条命,你能给我两亩水田吗?”
人们就是这样进行争论着,他们其实都不太相信刘羡的计划能够成功。但是无一例外,却也相信这位新县君的想法是真诚的,不是客套的。
毕竟在刘羡到来的第一天,他并不是只讲了空话套话,而是切切实实地行动起来,先是整顿县内的人员,同时又把俸田拿出来作为奖赏,这些都是看得见的,无法骗人的。
所以在十日内,虽然县民们还是对刘羡抱有质疑,但到底还是招够了一百人。
由于夏阳县人少,招来的这一百人可谓是良莠不齐,其中还有十来人是在外县招的。年老的大约有五十来岁,头发提前花白了,年幼的甚至还未满十四,连元服都来不及。
当刘羡第一次把招来的县兵们带出来训练的时候,其余县民们看到了都觉得气馁,私下里议论说,县君的水田,恐怕是要白分了。
县中的三家大姓见了这场面,原本的一些惊疑和提防也都没了,也都是当看笑话,乐得等待事态继续发展,看刘羡打算如何收场。
但老实说,刘羡自己对这个进展还是很满意的。正如他此前设想的那样,他本就没打算让这些人去剿贼,仅仅是作为护卫保证安全,这就够用了。
而现在,他不仅招满了人,而且还惊喜地发现,这些人虽没受多少军事训练,但大概是要提防马贼,又时而进山打猎的缘故,都有一手还算漂亮的弓术。
不管是老人还是少年,二十丈以内的目标,只要不是拳头大小,基本都能射中。这甚至比禁军中的很多人都强了。
在刘羡抵达夏阳后的第十五日,也就是在九月己巳,郡府派人从龙门津过来,给刘羡运来了五百石粟米。这是刘羡第一年的俸禄,因为他是秋天来就任,第一年来是无法从俸田里收获俸粮的,所以按照惯例,就任时先补发一年的俸禄。
刘羡等的就是这些俸粮。在签收后的第一日,他就从中拿出一百石来,作为训练县兵的军粮,然后带着人直接到夏阳城北的高门原去拉练。对外宣称说,练成了就去剿贼。
刘羡的样子做得很足,不仅自己跟着县兵到了高门原,还把一部分无事可做的县吏也带上了。说是事关全县,人人有责,每个人都应该参加操练。然后他就一直住在兵营内,甚至都不回县府办公了。
这一天,刘羡站在台上,看着张固在带领县兵们整顿阵型,对着随行的几名县吏说:“诸君觉得,练兵的要点在什么?”
随行的县吏多面面相觑,毕竟术业有专攻,这不是他们的本行,而之前县里的兵事,基本是由前县尉董崇来负责的。而如今兵曹掾胡完又留在城内,大家只好讪笑以对。
刘羡本也没指望他们能答出来,说这些只是想自我总结一番,毕竟,这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带兵,虽然人数极少。
他说着心得道:“其实练兵一事,无非追求四个字,令行禁止。”
“知道什么是军令,怎么执行军令,并且能够执行军令,就是一支不错的军队了。”
“孙子在兵法中喜欢说谋略,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谈论将领指挥的艺术,但这都是有前提的。”
“如果没有一支能够执行将领军令的行伍,即使将领论战无敌,在战场上也是一触即溃。”
“所以吴起在兵法中少谈谋略,多谈练兵,与孙子可谓是互为表里。”
说到此处,刘羡望着不远处尚且东倒西歪,不能成行的队伍,感慨道:“但练兵枯燥,成效实在太慢,也难怪世人不爱谈论。”
说罢,他开始沉思此后的方略,不料这时,有一人出来说:“县君,想要练兵有速效,我有一个想法。”
刘羡闻言,抬首去看,发现说话的乃是狱司空薛兴,他不免有些诧异,问道:“哦?薛司空有什么想法。”
薛兴说:“自古以来,想要全军都精通兵法,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毕竟马分良驽,人分优劣,总有人学得快些,也有些人学得慢些,进度不一,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学得慢的总是多数,若是倾心于让这些学得慢的人更快些,还不如教导那些学得快的士卒。”
“先把那些学得快的士卒集中起来,把战法和阵法都教给他们。等他们学会后,再提拔他们为什长,让他们去教导那些学得慢的人。”
“学得慢的人或许记不住,但再蠢的人也知道模仿,只要什长知道该怎么做,剩下的人反应慢些,能跟着去做,也就能搭出个样子来。”
“模仿多了,久而久之,全军也就会习战了。”
刘羡闻言恍然,他不禁吟道:“故用兵之法,教戎为先,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
这正是出自《吴起兵法》的内容,刘羡感慨道:“说得很好,想不到薛司空在刑律之外,也懂得兵法啊!”
薛兴抱拳说:“家父喜欢谈论这些,所以卑职多少也知道一点。”
“原来是家学渊源。”刘羡听到这,顿时上下打量起薛兴,令他浑身上下颇有一阵不自在。
这些日子,薛兴一直在观察这位杀兄仇人,发现这位安乐公世子确实算一个好人。他不仅做事雷厉风行,谈笑和善,难得的是也能同甘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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