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少府,乃是朝廷九卿之一,专门管理皇室财政和宫禁人事,自秦汉时就是极重要的政治机构。
只是自东汉以来,皇帝重内朝而轻外朝,不断从少府中拆分出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等机构,到现在少府权威已远不如往昔,但府省之间仍有联系,诸如三省之间的寻常用度,基本都是由少府调拨的。
也是在这里,刘羡领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印绶。
著作郎是六品官,佩戴的印绶也就是普通的铜印黑绶。刘羡拿到手中的时候,来回翻转打量,只见铜印微微发青,上铸有龟纽,下刻有“著作侍郎”四个篆体,然后再纽扣上系有一尺来长的纯黑丝绶。
“朝廷不发鞶囊,你自己有带吗?”
鞶囊,就是装印绶的腰包,这是二伯刘瑶早就嘱咐过的,刘羡当然带在身上。周顗提醒后,刘羡立刻从袖袋里取出来,挂在腰上,然后把铜印放进去,露出铜印外的黑绶,从这一刻开始,自己也算是有了官员的象征了。
不过这还不够,周顗随即又带他领了两顶一梁缁布进贤冠,青、朱、黄、白、黑五色绢布各一匹,嘱咐说:“这些布,你带回去,根据自己身材,让下人制成五时朝服,这是朝中每人必备的。”
“但除去大型朝会外,平日用不上,往来出入,哪怕是皇帝召见,我们只穿绛衣玄冠即可。”
虽说风风火火,但周顗的讲解是非常细致的。他带刘羡领了东西后,随即又返回到中书省内,领他进到右手第二间的房舍内。
这里的房舍不小,可空间不大,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架,只在前面留下两张可容人写作的桌案。
其中一张摆满了纸张,显然是周顗自己的桌案,而另一张席案是空置的。
周顗坐到自己的坐席上,对刘羡讲解道:
“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不过在眼下,你人地两生,还不用着急。”
“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笔墨纸砚的话,都可以直接去少府取,不需要自备,但若是休憩的一些枕席,你就要自己带了。”
“枕席?”
“按照惯例,我们这些内朝官员,平日应该是卯时三刻入宫,申时一刻出宫,并不用守夜。但除去中书令和中书监外,中书省需要有两人一直值守,而我们省内有十八人,所以省中每九天轮值守夜一次。守夜的当天,你可以到右手最后一间房内休憩,但是铺卷自备。”
“喔,那用膳呢?”
“自己备食盒,每天少府在巳时三刻有一顿堂食,三省的官员都在那里就食。如果你守夜的话,晚膳要提前报备,但不管早膳,只能自己出宫,去铜驼街买点胡饼吧。”
“领俸禄也是在少府,每月一发,等华公通知就行,前些年是发绢,不过这些年绢价低,谷价高,改发谷了,你记得备一辆拉谷子的牛车。”
其实这些刘羡多已知道,但他还是再三确认:“平日里休沐是怎么算的呢?”
“和地方上一样,都是五天一休沐。除此之外,还有田假、授衣假、私祭假、婚假、拜墓假,平时清明、中秋、重阳的假期也不会少。”
“不过我说实话,中书省的职责虽然重要,但事情却不多,基本就是陛下有旨意下来,我们跟着撰写几份诏书,平日再抄写几份存档,在省里的五个时辰,有四个时辰是闲的。”
“你若家里有什么急事,只要在三四天内,和华公、何公说一声,也不用走什么程序。”
周顗说了这么久,难免也和刘羡有些熟络了,他忍不住身子前倾,低声说道:“这几年陛下身体日消,朝会也不怎么开了。大权全都落到三杨手里,大家可以说愈发清闲了。”
“听说少府那边还有人请了病假,已经六个月没来宫里了,可实际上呢?据说刚娶了两门小妾呢!”
“哦,对。”刘羡听妻子说过这件事,是当做趣谈来讲的,他笑道,“你说的是平准令枣全吧?”
“我记得朝廷允许请病假,但超过八个月就要撤去官籍,所以他每年要请七个月假,第八个月来宫里报到两天,然后接着请病假。然后俸禄照拿,事情不用做一件,偏偏朝廷还没有办法。”
周顗听了却忍不住长叹,对刘羡道:“确实没有办法,但你可不要学他。”
“我说句好为人师的话,我们平日在朝廷做事,说要当大公无私的圣人,那是强人所难。”
“但既然领了这份俸禄,总要做点实事,也不是说无愧于心吧,若是人人都不做事,就是在毁坏江山社稷,到时候再来一次汉末大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呢?无论于公于私,都还是该做些实事。”
这番话说罢,刘羡对周顗刮目相看,他端正身子,很郑重地回复说:“伯仁说的是君子正道,我牢记在心。”
到了这里,周顗的交代已经到了尾声,他和刘羡说到最后的注意事项:
“按照惯例,你现在虽说是著作郎,可这一年下来,也只能先熟悉内朝诸曹和国家政务,真正要做什么,还要看明年的安排,所以尚不会给你什么重任,你现在要做的,是先结交人脉。”
“你虽是中书省的人,但要明白,我们内朝宫禁实为一体,无论是尚书省还是门下省,都要打理好关系,还有宫禁宿卫,其实我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对于有些人有些事,你最好是多看,多听,少说,不属于自己分内的事情不要做。”
“现在陛下身体不好,无论是外朝还是内朝,很多人都蠢蠢欲动,不好说会不会出乱子,你我还年轻,不要为了升官,急于一时,做出什么错事。要学会明哲保身。”
明哲保身?刘羡笑着点点头,心中则有些感慨,宫中的斗争,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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