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翘翘正吃着从储物袋中取出的几样点心,有甜甜的糖酥,有红枣糕,有绿豆饼。
吃完一块糖酥后,她边舔着嘴唇和手指,一边想着陈子均。
不知道相公的晚饭吃得怎么样了,菜合不合他胃口,有没有喝酒,有没有想到过翘翘?
唉,她很少一个人吃东西,有点儿不太习惯。
方才听那老伯说这家的主人还为他们准备了歌舞,不知歌舞是什么模样,好不好看,是男人跳舞,还是女人?
多半是女人吧……
想到没准此刻正有其他女人在相公面前跳舞,小狐狸的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溜溜,好似塞了满胸的青话梅。
呜呜呜,她也想跳舞给相公欣赏,可惜不会……
想到这里,胡翘翘便没了胃口,她将没吃完的几样点心收回储物袋,趴在桌上,双手交叠,精致的小下巴支在手背上,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俏脸生出淡淡的惆怅与思念。
唉,才与相公分开这么一小会儿,她就开始想念他了。
相公呀,快点回来吧……
……
膳厅中。
主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冷冷地看着陈子均。
“这怎么可能?”
声音冰冷。
膳厅昏暗,白色烛光幽幽,竟似一团团的鬼火,又像是一只只藏在黑暗中的诡异眼睛。
一股不知来源的寒气,忽地充溢了整个膳厅,黏腻的冰冷阴湿之感,从脚底板一直爬到头顶心,崔源和穆士铭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陈子均却似乎毫无感觉,只淡淡开口。
“小青,将剑给我。”
“是,公子。”
青衣书童不知从何处闪出,手中握着柄长剑,倒转剑身,将剑柄递向陈子均。
崔源见到这一幕,不解又有些不安,“陈兄,你、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剑光一闪。
扑通。
斟酒侍女的脑袋忽然滚落在地,下一瞬,脖颈断口中,鲜血如浪潮般地喷涌而出,顿时染红了半个膳厅!
!!!
崔源和穆士铭的大脑瞬间空白。
他们连做梦也没想到,陈子均竟一言不合,就一剑砍下了那侍女的脑袋。
世界天旋地转,眼神再无聚焦。
愣了半晌,两人才反应过来。
“啊——杀,杀人了!!!”
崔源和穆士铭发出高亢的喊声,齐齐从椅子上摔倒在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看向陈子均的眼神中,恐惧几乎都要溢出来,如看恶鬼。
不,对方一定就是恶鬼。
否则,怎么做得出这么可怕血腥之事!
奇怪的是,主人却没露出半分惊惶,只是直直地坐在那里。
陈子均同样面不改色,他慢条斯理地伸手,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一块用来擦拭餐具的白布,再慢条斯理地用这块白布擦拭着剑刃上残留的血迹。
与此同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亦在昏暗的厅内回荡而起。
“夜宿正无门,忽得老翁问。车马俱已备,可愿共酒樽。幽行二三里,槐后是主人。佳肴却惜冷,白蜡难破昏。宴半招舞者,翩若飞燕生。推杯未尽兴,笑指砍头痕。主人道戏言,拔剑乃为证。剑斩美人首,冷血如涛喷。持剑含笑问,是人是冤魂?“
主人听完,神情有些怪异地盯着陈子均。
片刻后,他忽然叹了口气。
“郎君说得没错,死人,也是可以坐在这里,和你们聊天吃饭的。”
他话音落下,诡异之极的一幕,便在崔源和穆士铭的眼前上演。
只见原本喷得到处都是的鲜血,忽然变成了一片诡异的黑气,丝丝缕缕升腾而起,涌回了那无头侍女的脖子的断口内。
四周很快干干净净,仿佛那些鲜血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无头侍女纤腰轻摆,走到落在地上的脑袋旁,弯腰拾起,将它安在了脖子上,甚至来回旋转,调整角度,直到满意,方才停下。
然后,她看向两人,轻轻眨动眼睛,那白嫩的脖子上,刀痕更鲜艳了几分。
崔源和穆士铭两个人都傻掉了。
原来,是鬼的并非陈子均,而是眼前的这个侍女……
若她是鬼,那这宅子的主人呢?
还有,宅子里的其他人呢?
莫非都是……
两人想到某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顿时抱得更紧了,抖得像是寒风中的两片落叶,又像是两只脱了毛的鹌鹑,凄凉又无助,想要夺门而逃,无奈两股战战,连站都站不起来。
侍女看着他们,好奇问道,“你们为何抖得如此厉害,很冷吗?”
崔源只觉得浑身冰凉,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含满了泪花,很干脆地闭上眼,往后一倒。
穆士铭也立马效仿。
侍女掩口惊呼,“老爷,他们晕过去了,怎么办?”
主人挥了挥手,“不必在意。”
两人松了口气,但尽管闭着眼,却堵不住耳朵,只听得陈子均和主人的说话声,一句一句地飘进了耳内。
“还没请问主人贵姓。”
“免贵,在下姓苏。”
“哪年生人?”
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在闲聊?
主人叹了口气,说了个数百年前的年份。
对方真的是鬼!
两人正胆战心惊,忽然感觉到脸上冷飕飕的,像是有一股冷风吹过,又带着些淡淡香气,心中有些不解,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突然和那侍女四目相对。
她弯着腰,噘着小嘴,正朝两人的脸上呼哧吹气。
那冷风,就是从她的嘴里吹出的气流。
见两人睁开眼,她的脑袋三百六十度地转了一圈,一脸喜悦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们是在装晕!”
崔源和穆士铭又连忙将眼闭上,战战兢兢,异口同声,“没有装晕,真晕,真晕!”
陈子均提起袖子抖了抖,方才他吃的菜喝的酒便从袖子中掉了出来,变为一些树叶草根和露水,哗地落在地上。
“足下能否说说,为何会被砍头?”
主人沉默了许久,慢慢掀起眼皮,忽地喉结格格滚动,紧接着,从他的喉咙深处中,挤出了一声怪异无比的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长叹。
“当年我也本是一名书生,苦读寒窗十几年,终于一朝居青云,我踌躇满志,要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谁知雄心未酬,便遭到政敌诬构谋逆,最后沦落到满门抄斩!可怜一腔凌云志,却化作山野孤坟,颈间血痕!”
陈子均“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难怪我见你们人人的脖上都带有刀痕。”
闻言,崔源和穆士铭也一愣。
没想到,这主人当年也曾是读书人,最后下场还如此凄惨。
两人心生同情,又有些好奇,忍不住悄悄睁眼。
忽然见到四周浮现出数十条惨白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脖有刀痕,有的甚至还在淌血,顿时又吓得将眼睛闭上了。
“你们果然在装晕!”
那侍女哼了声,不轻不重地踢了两人几脚。
两人一动不动,忍痛不吭声。
“足下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陈子均说,“我大概也知晓你今天的举动为何目的,只不过足下既然也曾读过书、考过试,理应明白,文运和功德对读书人有多重要,若双方你情我愿,倒也无妨,但足下单方面欺瞒于他们,却不应当。”
主人神色变幻片刻,在面前这书生的身上,他隐约感受到了一种从未遇到过的恐怖压迫感,甚至还远胜于他曾在轮回界远远地窥到的某个强大存在。
陈子均也正微笑着看他,一副温文从容的姿态,若忘记方才那果断凌厉的一剑,任他怎么看,除了轮廓澄明,眉目秀逸,都感觉不出半分异常。
但他却知晓,对方必然不是凡人,只不过,境界可能远高出他的想象,所以他才会无法知察。
他下意识地动了下喉咙,苦笑道,“尊驾所言极是,我来向另二位郎君言明真相,再道歉吧。小梅,你将两位郎君叫醒。”
侍女的眼珠子转了转,伸出手,一左一右,捏住了崔源和穆士铭两人的鼻子。
“快醒来!”
两人顿时感觉鼻子像被冰块夹住,只能痛苦地睁开了眼。
侍女拍手娇笑道:“老爷快看,我将两位客人救醒了!”
崔源和穆士铭一抬头,正与那主人的目光相触,顿时打了个冷颤,想要继续闭眼,那侍女在一旁虎视眈眈,威胁道,“再装晕我就再捏你们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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