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雨恰从外边跑进来,云莺忙问他,“二爷呢,还没忙完么?”
“忙完?等着吧,这场飓风不过去,二爷就不会忙完。”
“那也不能让二爷一直在外边,这飓风若登陆,破坏力太强,轻松可要人命。”
随雨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飞沙走石的时候,别人都感觉到了通体的凉爽,唯独他,依旧满身的汗。
“那没办法,二爷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如今大面上能安排的,二爷都已经安排过了。不管是修路、养珠、梯田,亦或是金矿。
二爷能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了。
但农林牧副渔,这全县的事情,包括百姓的身家性命,二爷总要都过一遍,才甘心回来。
人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就会不停的忙碌,不停的补自己的窟窿,好似多做一些,就能少损失一些。
但是,能有几分有用,谁也说不准。
随雨想想百姓们栖遑的模样,再想想此时还在外边奔波的二爷,陡然抹一把脸,“算了,不说了,我急着给二爷送件蓑衣过去。这府里的事儿都交给你了,你警醒着些,谁敢这时候闹乱子,只管拉出来丢出去。这县衙的守卫我都交代过了,让他们全听你的吩咐,你照应好府里,别让二爷忧心。”
“好,我知道了。”
送走了随雨,一滴水陡然滴落在头顶上。
云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柳儿惊叫一声,“哎呀,下雨了。”
穗儿推着云莺回去,“姑娘快进屋,这雨眼看就大了。”
似乎要应征穗儿的说法,雨水越来越大,不过片刻功夫,变成了瓢泼大雨。
大雨伴随着大风,大风呼啸着来去,刮的院子里的东西叮铃哐当作响。
天黑的如同末日来临。
明明如今正是午后时间,放在平常该是太阳最绚烂,日头最明亮的时候,可此时此刻,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小丫鬟们全都缩在云莺屋里,他们抱做一团,瑟瑟发抖。
穗儿也轻声嘀咕着,“这么大雨,天还这么黑,这也太吓人了。”
柳儿哆嗦道,“你之前没见过么?”
“见过,那怎没见过?之前每年都会来这么一两回,每次一来飓风,村里人都要一起跑到山里躲起来。”那时候才难呢。她记忆最深的就是又一次,大风还伴随着雷电,直接就把他们藏身的,山洞附近的一棵大树劈着火了。
那树可有些年月了,足有百十年。再加上之前天太干旱,被雷劈着火后,火势陡然加大,很快成了燎原之势。
天上的雨不仅没有浇灭了火,反倒还助长了火焰的势头。
当时他们多绝望啊。
若从山洞跑出去,之后再没地方容身,等飓风过去,他们不死也伤。可若是继续留在山洞里,那暴烈的火势烧的他们面颊隐隐作痛,他们更怕火势再大一些,把山洞前边的树全部点燃,之后他们想跑也跑不掉。
前进是死,躲着也是死,最后一部分村里人跑了出去,而她家里纯粹是因为她娘刚生了妹妹,如今两人都还没出月子。没办法,他们家就硬撑着在山洞里熬下去。
好在,他们艰难的熬过了那一场劫难,而跑出山洞的人,有的被雨水冲走了,有的则淋了雨染上烧热,直接烧坏了脑子变成了傻子。
当然,这些都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那年正值早稻收割,飓风过境之后,那一季的庄家颗粒无收。之后又饿死了好些人,病死了好些人,真就是惨不忍睹。
这些事情穗儿没敢说出来,怕吓到云莺,更怕吓到其余那些年纪更小的小丫鬟。
但穗儿不说,云莺又岂会不懂。
现代的台风过境,轻轻松松就能掀翻一艘巨轮,高层上的玻璃更是轻易被他们吹落,厂房上的彩钢屋顶,甚至一些建筑物前的雕塑,这些东西重则千斤万斤,可在台风面前,就跟个塑料玩具一样不顶事。
现代都如此,古代更别说。
想想地里茁壮成长的秧苗,再想想河里养着的珍珠螃蟹,以及才修了一小半的路,已经开始盖的旷工住所……
云莺心中忍不住念叨,不怪岭南府穷困,实在是老天爷对这片土地太不留情了。
一年一两次,两三次台风过境,即便之前再好的底子也经不住这么嚯嚯。更何况岭南府底子本来就不够厚实,还被这么一次次凌虐,岭南府不穷都说不过去。
只是,如此这般,就苦了这边的百姓了。
还有二爷,刚有的好开头,如今也要重头再来。
正想着二爷,云莺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吵嚷声。
她透过玻璃窗看过去,正看见二爷穿着蓑衣领着随云几人进了院子。
天还是黑压压的,只透出一丝亮光来。
再加上雨水瓢泼,如同帘幕一般挡住了云莺的视线,云莺看不清二爷的表情,但她想,二爷此时的心情指定非常沉重。
二爷似乎也看到了这间厢房中的她,他侧首看过来。
天地之间突然安静的过分,云莺连呼吸都变得静悄悄的。
二爷抬起了头上的斗笠,冲她招了招手。
云莺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等她揉揉眼再看过去,就见二爷依旧站在那里看着她。
他又冲她招了招手。
恰此刻,狂风呼啸而来,吹的雨水朝他席卷而去。天地间一道惊雷,将他的眉眼五官全都映照出来。
他的眉峰挺拔,剑眉锋利,五官线条棱角分明。他鼻梁挺直,薄唇紧抿,眸中一片沉沉的暗色。
他的嘴唇似乎嗫嚅了一下,似乎在唤她“过来。”
云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应该是幻听了的,毕竟距离这么远,雷声这么大,雨声这么吵。
可她就是相信,他确实说了那两个字。
他在呼唤她,朝他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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