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从蹀躞上的配饰里摸出一枚印章。
“这是那天你摸尸体摸出来的。”种彦崖眼尖,他亲眼见过李浔用沈端的这枚印章伪造文书。
李浔点头:“就借机让他们知道,我们同使团的人有亲。”
两个人对话是说的汉言,在车夫听来,叽里呱啦的,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东西,只闷头驾车。
两辆车马在巷口停下。前面坐着人,后面运着粮。
李浔下车,格外递给两个车夫各十个铜板。
用辽语说:“你们做得很好,这是额外的奖赏。”
随后,带上两个小罐子,抬头望了一眼这些女直人落脚的地方,迈入院中,脸上扬起倨傲的笑容。
“我们来了。”
院子角落拴着的羊咩地叫了一声。
石家奴摸了摸羊羔柔软的毛,解开它用破布蒙住的眼睛,从院子边角跑过来,“你们来了,羊已经杀好了。”
“二哥已经让人杀好了羊,就在院子里,你们说的做法是什么样,我就不信从没吃过。”他大声说。
种彦崖道:“一准好吃。”
李浔注意到他手里攥着的布条,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石家奴说:“我把我养的羊眼睛蒙上,这样它就看不见有其他的羊被杀。”
李浔:“就算眼睛蒙上,难道听不到声音,嗅不到气味?同族之死,就算蒙住眼睛也会知道。”
石家奴觉得很有道理。
“你说的有理,那以后我就不蒙着它了,做我们女直人的羊,必须不怕同族的血。”
李浔的笑容冷淡了下来,还是在笑着,但是冷的多,石家奴生的矮,没瞧见他神情的变化。
李浔把手中的瓷罐递给一旁的护卫。
“这就是要用的东西。”
种彦崖补充说:“我们花了不少钱,光是里面的茴香和花椒,就足足费了一小锭金子,你们真是占了大便宜。”
绳果安排部下把马车上的二十袋陈粮全都搬进来。
刚走进院子,听到这么一句话,绳果笑说:“既然如此,我们再送你一头羊好了。别说一头,若是好吃,几头都可以,我们春州最不缺的就是牛羊。”
如今春州旱着,闹着灾荒,野草生的比禾苗麦苗都壮实,养的牛羊很肥。不过这些都是贵族的牧场,因此底下的奴隶和大多数部下还是没有吃的。
石家奴咧嘴笑起来。
“二哥果然最大方。”
其他的正在架住烤羊部下和汉子们也都大笑起来。
李浔注意到院子里少了将近一半的人,心里略一想,困境在前,大致知道这些人是去救没里野去了。
他解下酒囊,慷慨道:“这是我从宋国带来的好酒,剩的不多,让你们尝尝味道。”
那个酒囊,实在是个寻常的酒囊。
瞧着不大,也就小酒瓮半坛的容量,几个剔头的女直人面面相觑,这么少的酒,让他们七八个人喝?
绳果接过,打量一番,晃了晃里面果然有水声。
身后有部族汉子嚷嚷道:“李公子,不是我说,这够喝什么的,在我们春州,这些全给一个男人喝,连醉都不会醉。”
种彦崖看着他们的样子直笑,想起了自己头一回喝到这样烈酒的样子。
“你们一尝便知。”
他说的宋话,绳果听懂了,拧开酒壶的塞子,闻到一阵凛冽的酒香。身子顿住,从桌上捡了个碗盏,给自己先倒了一杯。
一口下去,绳果脸色变红,呼出一声。
“果然是好酒。”
“此酒名叫烧刀酒,还有一种不这么烈的,叫做雪醅。”李浔说。
“烧刀入喉,名副其实。”
酒味飘散,其他的汉子都闻见了,再也不说之前的话,叫嚷着要喝酒。李浔笑了笑,瞧了瞧烤架,与他们指点了些那两个瓷罐里粉料和调味的用法。
……
“俺从来都不知,烤羊居然还有这个味。”一个汉子含混不清地说,抱着羊腿大快朵颐。
绳果抿了一小口酒,又拿起羊肉吃。
“花椒,胡椒,都是金贵的香料,我还道什么样的羊肉能用这两种香料作陪,岂不是吃一口就要吃掉许多钱,如今算是知道了。”
喝了酒,吃了肉,女直人们的态度都松动起来,为首的绳果更是把他们当作朋友。
“我们一起喝了酒,吃了肉,在我们春州,就算是朋友了。”绳果赤着脸,满身酒气,那些酒水被他喝了三成。
“你与我实话说,李洄,你们兄弟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的好酒好菜,从前从来头没有听人说起过,你们是公侯官员之子?”
张民德是商队卖酒,还没有卖到北边来。
他们烤羊也是朋友之间厮混玩乐,这些女直人自然没有听过。
李浔浑身都是酒气,脸色微微发红,像是醉的不轻,听到这话,缓了一会,才说:“你是如何知道的……”
“也好,我们如今也算作熟人,我实话与你说。”
绳果竖起耳朵,一旁蹲在架子前面狼吞虎咽吃烤羊的石家奴也抬起脑袋。
李浔扶着酒杯的手一抖,杯子差点倒了,被人绳果扶起。
他醉醺醺地说:“我有个舅舅姓沈,叫做沈端,他是宋国的鸿胪寺官员,跟着一起去出使,想让我们也见见世面,就让家里送我们过来了。”
绳果握住酒杯的手一顿。
与烤羊架前的几人回头对视一眼,看到那些人吃着羊肉,只有最小的石家奴抬起头,才收回视线。
绳果不动声色问:“这是宋国的粮?”
当然不是,这是雪青昨天连夜买来的,还特意跑了很远买的,就是为了防止这些女直人差出来。
李浔道:“那倒不是,我们家在辽国也有产业,这确实是家里让我们做的生意。”
他浑身酒气,抱怨道:“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上哪儿卖粮去?”
绳果终于把这两个宋人虚实看穿。
他哈哈大笑:“你我乃兄弟,何必远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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