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飘飘扬扬,北地的琵琶与南边的不同,调子更阔朗。院子里的舞女裙摆起舞,李浔听完几个曲,没听出想要的东西,刚要离席。
左右这两个人除了闝就是捧臭脚,也没什么好听的,李浔从钱袋里又掏出一钱碎银,递与那跑腿小厮,乐的对方眯住眼,直殷勤要叫人来侍奉。
李浔摆手,抿掉最后一口酒水。
听了半天这些人的猜测,李浔刚要起身,这两人遗憾完他死了,倪永年醉醺醺提起一句。
“你们鸿胪寺如今就剩下一人,使团里唯有你最了解辽国风物,郑公和太尉必定会带上你,陈赟,前途无量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浔握着杯盏的手一顿,用力捏住,半晌才重新放下,状若无意看向那边,几个女子歌舞,那两个醉醺醺的文官互相说话,看起来一个文雅,一个忠厚,都喝得大醉。
小厮见他站起不动,目光看着那些歌舞的女子,脸上堆笑:“郎君,可看中了哪个,要小的给您叫来?”
他们这处的动静大,惹得有几个食客看过来一眼,其中包括那喝酒的宋官。
李浔重新坐下,意识到自己引起了别人注意,说:“不必,只是看错了人,你给我捏肩吧。”
小厮犹豫着上前。
他敲了敲这位客人脊背,发现这人背膀真是紧实得很,看着又高高瘦瘦的,一面捏着,一面脸上犹豫不定。
李浔正听人说话,半晌,右上方耳边传来一句。
“郎,郎君,我们这些跑腿的不卖屁股。”
一句话把李浔惊住了,他从茶盏中抬起头,看向这年纪不大的小厮,也就十五岁的模样,个子不高,身上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脸上有着淡斑,身子细细瘦瘦,像个柴禾棍。
李浔用辽语说。
“你不必有此担忧。”
小厮松了一口气,揉按着这人的肩膀,轻轻捶打,心里忽地又想起了这位客人出手这样大方,不免有些失落。
李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佯作认真看着歌舞,继续听着两个宋官说话。
方才倪永年那一句让他忽地想起来了,他们这小小使团里,一共有三位来自鸿胪寺的官员,一个是鸿胪寺丞沈端,一个是中途染病打道回府没跟着使团行进的王阳春王录事,一个就是这陈赟。
偏就这么巧,王阳春回了馆驿,没跟着其他人一起走,遇不上山匪。
也就这么巧,鸿胪寺的其他两人一死一病,如今只留下一个陈赟。
李浔思量着的时候,碗中的乳茶被小厮叫人撤换下来,又添上了果盘,那小厮则是继续给客人按着肩膀解乏,他手有些酸,也不知为何这人的腰背这样硬。
小厮在李浔耳边说:“郎君如是喜欢岁数小的,有个去年冬天刚买的小丫头,才十三,刚调教两个月,也可以来跟郎君一起喝酒,只是年岁不大,尚未梳拢,只能素着喝。”
李浔瞧他一眼,隔着帷帽,也不知为何这人如此热衷要给他塞人。
李浔道:“不必。”
小厮见这位客人真不感兴趣,又一一介绍院子里跳舞弹琴的几位,“这个是春莺姑娘,如今十八,郎君若是喜欢,可以叫她过来给您唱曲,一首曲子只要两贯钱……”
“这个是阿绿姑娘,琵琶弹得好,师从……”
李浔发现,有这位小厮在旁边小声介绍恭维,注意他的人就更少了,耳朵磨出茧子,又喝了两盏酒,李浔终于等到倪永年和陈赟起身。
他跟过去。
小厮见人走了,一连叫了两声,都没得到应答,只看到一个背影。
他有些失落,“早知道就不说那话了,说了这么些姐姐都不听。”
又悄悄在心里道:“不知这位郎君生的什么模样,是好是赖,出手大方,给了那么多钱呢……”
小厮再掀开帘子往街道上望去,只见车水马龙,货郎声声叫卖,望了一会,却没瞧见那戴着帷帽的影子。
……
……
李浔随手把帷帽扔到一边,看到这两个大醉的人互相搀扶,东倒西歪回了驿站,他推门走回邸舍,方便之后,上了二楼。
种彦崖见人回来,问:“你去查了谁?”
李浔说出一个名字。
种彦崖问:“你在查陈赟?”
李浔点头。
想起李浔这一路上的作风,种彦崖思索着,说:“鸿胪寺就剩下一人了,可是不好再少的,不然席上连个通译都没有。”
他想着:“要不找个钉子,让他马受惊,跌伤了腿,不得不停在这养伤?”
这法子做起来简单,只是鸿胪寺只剩下一个人,就算陈赟腿断了,李浔估计童贯就算用马车抬,也会把人抬到辽国中京。
他道:“我再想想法子。”
这事先按下不表。
使团一行人在邸舍里歇息两天,李浔也查了两天消息,他留了个记号,叫来徐伍,互相通了消息,尤其是仔细问了问陈赟。
“你可熟悉他?”
徐伍:“陈赟,他跟倪永年的关系一向最好,这一路上许多辽国话都是他教大家的,除了正使和副使二位相公太尉不露脸,这人跟别人的关系好像都不错。”
颇有些左右逢源的意思,徐伍说不出这个词,但心里想的话是一样的。
李浔点了点头。
又问:“他有什么喜好?”
徐伍挠了挠脖子,回想着说:“小的从前没怎么注意过,不过陈赟好似喜欢读诗,喜欢奏乐,还喜欢……额,总之人是有些风雅的。”
李浔注意到他有半句话没说出来。
“喜欢什么?”
徐伍瞧了一眼郎君,见他一身磊落,总觉得这种话说出来腌臜,心里对那陈赟也存着不齿,他犹豫说:
“……喜欢小脚娘子的绣鞋。”
李浔的眉头皱起来。
这时候缠足的人不多,徐伍怕郎君不懂。
他解释说:
“那绣鞋跟寻常妇人的不同,只有巴掌大,从前我去的一个牙行就有个女的生着小脚,别人赁她要花上百贯钱……我听说了,小脚娘子都不是天生足小,都是从小请人把脚缠起来,有的还勒断骨头,最后长成了双脚也就一个巴掌大。也不知这些人如何走路,也就花楼和养娘才狠心。”
“你如何知的?”
徐伍呸地一声,想起来就恶心:“这厮怀里就揣着一双绣鞋,我们在林子里躲着的时候,他还用那绣鞋接水喝呢,也不嫌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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