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醉醺醺的闝客看见仆役,随手递过一空酒壶,使唤道:“给我再打一壶酒。”
李浔接过,一路来到后厨,把小案放在上面,把剩下的吃食递与几个守在门口烤火洗涮羹盘的丫鬟小厮吃。
他问:“二楼的客人要打壶酒,你们谁去帮我送去?”
吃人嘴短,立刻就有一个丫鬟把点心囫囵塞到嘴里,又小心捡了一块包进帕子里。
人站起来,问:“送去哪儿?”
“左数第三号房。”
李浔说着,把那筷子在身后折断,随手扔进正烧着热水的灶膛里。几个人正吃着东西,没有功夫去瞧。
吩咐完这些,李浔这才迤迤然出了门。
门口,朱蒙的随从正眯着眼睛蜷成一团,缩着坐在车辕上打瞌睡,肩上披着一条披风,厚实细密,应当是朱蒙穿旧了赏他的衣服。
李浔轻轻叫醒对方。
随从迷蒙地睁开眼,下意识躬起身行礼。看清眼前是这酒楼里的仆役,才挺起腰。
抬了抬下巴:“什么事?”
那仆役低着头,很恭敬:“官人吩咐说,让下面守着的人自去歇息,让底下人少去烦他。”
随从皱眉。
他听见那花楼的仆役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官人新得了一娘子,正和那娘子饮酒作乐,叫人不要打扰,就连我们撒扫的,掌柜也说都不准过去扰客人们的兴。”
随从就懂了。
他在冷风里缩了缩肩膀,“我知道了。”
随手递过去两个钱,“赏你的,滚吧。”
李浔等人离开后,心里掐算着时间,套上宁二换衣裳学声音时自己赁来的马车,驶进巷子里。
宁二提心吊胆地推开窗,看到一辆车正立在下面。
他大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从窗子里爬出来,离去的时候还不忘了重新关紧窗子,踩着马车的棚顶小心下来,翻身坐在车辕上。
李浔头也不回。
“衣裳在里面的包袱里,换上后你来替我。”
宁二咧嘴直笑,还穿着那身怪模怪样的衣裳,赶紧缩进轿厢里换上自己的衣物。
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跟着郎君弄了这么一场,他还有些没缓过神来,手直发抖,双手交叠在一起,用力按住微微颤抖的指尖,抖开包袱换回衣裳。
穿戴整齐。
重新爬回车辕上,宁二替换了郎君驾车,等着人在里面换好衣裳,戴上遮雪的斗笠,重新往另一个方向走。
李浔换回了自己用来伪装成陈旧书生的那一身。
他说:“东石庄离此处有十三里,我们抓紧过去,在潘管事那商队睡过一宿,明日就在尉氏下车,快马加鞭,趁朱家严查之前赶回汴京。”
李浔估计着,那些管事发现朱蒙身死,最早也要是明日巳时之后。
明日朱家约莫辰时启程,朱家的下人还没有胆子去花楼催朱三郎起床,说是巳正都算早的。
他连夜赶回去,歇息一宿,明日再让潘管事早些行进,与商队分别之后,快马从尉氏赶回汴京,应当会比朱家的人先到京城。
宁二心服口服。
“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郎君说是要杀人,朱蒙这么快就真死了。
他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偷来的衣裳,瞧着上面细密的针脚,问李浔:
“郎君,这衣裳要怎么处置?我再偷偷放回去?”
李浔牵着缰绳,赶着马车,没有回头,边说:“麻烦你警醒一些,路上若是瞧见有来开裂的河道,就把衣裳扔进冰层下面去。”
宁二眼睛转了转。
“正好,这一套衣裳是仆役的,一套是花娘的,还能说成这两人私奔,投河死了。”
李浔不知道他住在后院,为了认字被戴平安带着读了些什么话本,没有说话。
宁二笑了下。
“不论如何,朱三这厮终于死了,也报了何官人身死之仇。”
他松快起来,活动了下手脚,替换李浔接过缰绳,身上披着一件斗篷,冷风吹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疼。
宁二说:“还有十里路,我替郎君驾车,您一会还得动脑子,先歇息一阵。”
李浔就把缰绳交在他手上。
他又问一遍:“你之前打听过,那花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宁二身上披着厚实的毯子,也戴着帷帽挡风遮雪。
“是蔡家人打理的产业,那妈妈骄横的很,眼睛能飞到天上去。”
李浔点了点头,人躺进轿厢。他闭上眼睛,在心里仔细推敲朱家明日的举动。
马车行驶在雪地,大雪纷飞,一层层盖住印记。
……
……
“三郎还未醒?”
管事面如寒霜,踩着积雪,问那随从:“那你过来做什么?不跟在三郎身边,反倒自己过来了?”
随从缩了缩脖子,面对着管事,他声音很小。
“三郎昨夜宿在芳林楼里,小的不敢叨扰,就自个找个近的地方睡。”
一听这名字,再看见随从挤眉弄眼的的模样,管事就知道是个花楼,但身为下人总不能把少爷从花娘床上拉出来。
他没有办法,只得看向一旁。
“如今是什么时辰?”
下人说:“快到午时正刻了。”
一觉睡到半下午,管事心里嘀咕着,三郎昨夜身子亏空还真是大,睡了这么久还都没醒,也不知什么时候歇下的。
他吩咐下人:
“你去跟大伙说,今日多歇息一会,放他们出去先吃午食。”
“至于那几个衙门的人……”
管事思忖着,看向账房:“从账房里支四贯钱,一人给他们一贯,教这些人吃饱肚子别多事。”
账房低声说:
“潘兄,账上的铜钱不多了,要不让人去铺子里换一换。”
“如何不多了?”管事皱眉。
账房解释说:“三郎要到雷州去,虽然前面已有自家的车马到地方置办,但路上的花销打点也不算少,车里带的除了钱引,就是金锭和银锭,铜钱这么占地方的东西真没带上多少。”
管事一听不是银钱带的不够,就放下心。至于带的是金子银子,铜钱带的少,他毫不在意,挥手道:
“那就给他们一人铰一两碎银。”
对于这四个跟随的官差,朱家的管事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这也就是在汴京和京畿,要是在老家,钱塘和吴中几县都是他们的人,县太爷还得亲自挑顶好的衙役护送他们。能给他朱家当狗,那都得是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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