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父亲还在高太尉手下做事,查和光才不伺候这位祖宗。
“你跟着气什么?祸都是他一个人闯的,罪也都是他一个人担。”
赵良生声音平静。
“贪钱的不止他一个,但他现在却这么恐惧,可见……这罪名最后应当就要压在他身上。”
“你我也见过那钱库,里面那么些银钱,真不知道这些人贪墨了多少。”
查和光拿起碗,咕咚咕咚喝下水。
勉强抚平心绪,他跟着赵良生的思路思考:
“既然贪了这些钱,把钱重新搬回钱库,给那些富户不就得了?”
赵良生摇摇头。
“高衙内恐怕不想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去。”
“更何况,他这段日子也花销不少……我估摸,恐怕亏空甚大,他地窖里剩下的那些银子不够填的。”
……
……
高尧辅醉醺醺坐在马车上,车帘挽起,一路上吹着凉爽的晚风。
也把他的脑子吹清醒了几分。
钱库里不是没有钱剩下,只是不够富户的分润。
他当然要优先凑足送往宫里的部分,再考虑其他的事。
他爹和他说过,不管他从中拿了多少,这钱过了多少道手,但只要保证给官家的部分不动,那天大的事也不算事。
高俅已经变卖田产,抽调禁军的拨款……这笔帐补上应当不成问题。
他高家的天也还塌不下来。
这么想着,高尧辅心里舒坦了不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准备前往蔡府,共同解决掉富户的麻烦。
这条船上不止他一个人,再大的风浪,他们也得一起同舟共济。
他闭上眼睛,缓解饮酒带来的头疼。
什么东西敲击着车厢外壁。
高尧辅不悦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几个小石子冲他砸了下来——
“除奸人!除奸人!”
“砸祸害,砸祸害!”
十几个娃娃一边扔着石子,一边叫。
“就是他!把钱都卷走了!”
“砸贪吏!”
“冲!”
不远处,还有几十个壮汉在那堵着,身形魁梧,眼露精光。
高尧辅攥着鞭柄,想这么就狠狠一鞭子抽下去。
马匹受惊,开始不安。
他上半身钻出车厢外,看着这些人,深吸一口气,大声而威严问:
“谁敢对本官动手!”
“你们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家里人好了!”
魁梧的壮汉们僵住了。
高尧辅冷冷扫视过去。
收拾不了那些管事,还收拾不了这些刁民?
“谁要再敢动手,别怪我不客气,让人治你们的罪!”
其中有个汉子抱住扔石头最凶的自家孩子,按住小孩扔石头的胖手,听着最后一块石头砸在车壁,咚的一声。
几十个人沉默地站着,看着马车加速离开。
走过这段路。
高尧辅一脸戾气,吩咐马夫:“把挂的令牌摘了。”
马夫嗫喏着拽下上面挂着的太尉府令牌,小心揣进怀里。
马车稍微绕了一下道,以防再遇上这些人。
拐到蔡太师府门前,高尧辅等小厮小跑着和门房说完来意,才迤迤然下车。
进了大堂才发现,蔡攸今夜有客。
高尧辅浑身酒气,眯着眼睛看过去。
“李浔?”
李浔向他点了下头。
面容姣好的婢女斟茶,布上茶点。
蔡攸身子看着比之前更不好,脸色枯黄,有些发青,人瘦了更多,简直比诗会那日瘦了有二三十斤。半个身子晃荡在衣裳里,显得身形消瘦,担不住厚重的貂裘。
室内飘着淡淡的花草香,但仍遮不住蔡攸一身的药味。
屋子里说暖意融融都太轻,高尧辅在室内坐了一会,额头上就渗出了一层汗。
他用锦帕抹了抹,忍着室内腾腾的热气,对蔡攸说出自己的来意。
“深夜叨扰贵府,是尧辅的不是。只是投资处那边富商们闹事,这……尧辅心中实在没个主意,还请直学士想想办法。”
他说的很直白,在场的都是局内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真是凑巧了。”
蔡攸笑了一下,“浔弟也是为此而来,想问问我们有什么法子。”
高尧辅看向李浔,对方正在低头喝茶,那张俊脸上看不出神色,像是在专心数着茶叶。
高尧辅忙问:
“不知两位预计的如何了,可有什么对策?”
李浔开口问:“钱库里还有多少钱?”
高尧辅愣了下,没想到他先开口说话,还问这种问题。李浔不是对投资处松手了么?
他回答说:“还有十八万贯。”
“十八万整?”
“琐碎的零钱我就没记。”高尧辅有些不悦。
李浔点了点头。
又问:“该给这些人发下去多少?”
高尧辅支吾,这种东西一向是管事负责计算,此时账本又不在他手边,他哪说得出来?
还是蔡攸给出回答。
他没翻账册,所有的钱款都清晰记在他脑子里:“三十二万四千二百七十一贯。”
李浔在心里合计,也就是差了十四万贯钱。
十四万贯,这些钱,熙宁时,江宁府的上元和江宁二县,三年的商税也不过是这个数。
大宋境内,能比得上江宁府商税的,也不过开封府、杭州、襄州、苏州、庐州……这些繁华富饶的地方。
他在心里思量,高衙内大约贪了二十万贯出头,花了不少,现在地窖里约莫能剩下十万贯。
李浔向上拱了拱手。
再次问:“这次应该给官家进奉多少?”
蔡攸咳嗽,声音沙哑。
“应该进奉三十万贯。”
高衙内听着他们的对话,在一旁闷声,一杯一杯喝茶,茶水下肚,很快激发出之前醉酒的尿意,他叫婢女带他去撒尿。
回来的时候,就听这两人说话。
“里外差了四十四万贯,这钱该从哪儿出?”
高尧辅心里一提。
他知道这两人都知道是他贪了银子。
只是不知他爹到底打点到位没有。
他快步上前:“攸兄,浔弟,你们议到哪了?”
高尧辅给两人斟茶。
茶香袅袅升起,两个人都没动那盏热茶,而是对着账本思索。
压力逼迫之下,高尧辅狠了狠心:“高家变卖家产,尽力能凑出几万贯,至少……给官家的进奉,能按期交上。”
他瞥了一眼看账本的两人,有些后槽牙疼。
高尧辅磨了磨牙:“其实这钱要凑,也没什么难的。书局那还有不少利钱,就征调过来,又有何妨?”
他压低声音,盯着蔡攸的病脸看:
“怎么也不能在天宁节前扰了官家的兴……你们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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