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冥婚。
当天夜里,整个商队无人入眠。
……
……
直到翌日清晨,那些欢庆的声音才是消散。
然而赤阴教的弟子没有离开,他们依旧维持那两道平行线,开始悲歌。
若是当下的处境不谈,其实这歌声称得上是好听,绝不能用鬼哭狼嚎这四个字来形容。
奈何商队里的人根本没有闲心去听,有的都是焦虑。
那位首领再次去到马车旁,低声询问。
片刻后,车厢里传出一道淡然的骄傲声音。
“只有一位归一境,我可以将其瞬杀,其余人你们自己处理。”
听到这句话,商人首领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就去知会那四个人,让他们待会儿搭把手。”
车厢里再有声音响起。
“那个跟哑巴似的年轻人就算了吧。”
商人首领神情诧异,不解问道:“为什么?”
车厢里那人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前天那四人聚在篝火旁边夜聊,谈及荒人与邪修的时候,那哑巴都是置身事外的态度,大概是某个大宗门里出来游历的弟子,因为他用来遮掩外貌的道法肉眼可见的高妙。”
“大宗门的弟子不是更好吗?”
“道理自是如此,但这哑巴十之八九是被护在手心里的那种人,只是听着荒原历练最好破境,便不知天高地厚跑了过来,根本没见识过真正残酷的画面,道心很容易遭不住冲击。”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最好是明白,我不想与赤阴教的人交手的时候,还要被迫冒着受伤的风险出手救人。”
商人首领有些遗憾,转身离去。
车厢里坐着的那位修行者掀开帘布,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顾濯,心想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
……
顾濯抱剑而坐。
片刻之前,那位商人首领已经来过一遍,把大致的计划转告了四人。
其中给予顾濯的任务是护阵,不必与众人一并陷阵。
自车厢里传出来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无所谓,当然也不会有证明自己的想法。
事情要是能这样简单解决,那是最好不过。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接近,当初身在古战场里的另外几方势力,这时候必然都在前往荒原深处的路上。
无论是与北燕王室相比,还是坐镇大秦边疆的王大将军,乃至于易水和清净观这两大宗门,唯有一己之力的他都太过渺小了些。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去易水与轮椅上的老者见面把且慢给借走?
不如此不得安心罢了。
……
……
一道飞剑突兀出现在秋日之下,绽放出让人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
在此之前,事先已有准备的商队众人都已闭上眼睛,唯有跟随在两侧的赤阴教恶魂直面此剑芒,措不及防之下避无可避。
悲歌瞬间化作哀嚎,以荒人炼制而成的恶魂如冬雪遇春阳般消散无形,分布在商队两旁的十余座大轿瞬间下坠,但就在这之前那道飞剑已然破空而去,剑吟声贯彻长空,无比精准地贯穿其中一座大轿。
砰!
一声巨响淹没那些惨叫声,那座铭刻着阵法的大轿瞬间支离破碎,木屑与铁块被卷入强大的气浪当中,如若锄头般把周遭的土地直接犁了一遍!
满天尘土轰然飞起,烟尘大作,但那一件红衣仍旧来得那么显眼。
那赫然就是一位赤阴教的长老人物。
这位早已踏入归一境,在荒原上有着赫赫威名的强者,此刻胸口竟是空荡荡的一片!
不要说什么内脏,就连一根骨头也不复存在,身后的风景清晰可见。
直到这一刻,其余赤阴教的弟子们仍未完全反应过来,根本没想到商队里还有人能斩出如此霸道的一剑。
不知为何,那位曾在篝火旁夜聊的女子,这时候的脸色是如出一辙的苍白。
下一刻,商队的其余修行者开始出手。
有胆量前往荒原的人又怎可能是真正的弱者,赤阴教再如何恶名昭著也不足以他们束手就擒。
这片土地上有资格让他们这样做的势力唯有一个——大秦边军。
既然不是那位大将军治下的铁骑,那又有何可惧之?
一时之间,冲杀之声震耳欲聋。
顾濯坐在车厢旁。
他再一次戴上那顶斗笠,静静地注视着商队的周围,没有忘记自己答应的事情。
不远之外,坐在车厢里的那位剑修正在调息。
那一剑对他的负担极为沉重,否则又如何能瞬杀一位同境界的修行者,现在的他只剩下自保之力,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出剑。
好在归一境不是什么寻常人物,赤阴教更不是易水这等名震天下的正道领袖,不可能对一支商队派出两位这样的修行者。
这个想法没有错,是对的。
两刻钟后,商队与赤阴教的厮杀结束,以后者的溃败告终。
那十余座大轿都已经被拆碎,连坐在里头的赤阴教弟子也都被杀死,真真切切地一个不剩,与之相对商队却没有死上几个人。
在搜寻完战利品后,天色未晚,于是商队继续前进。
当天夜里,一场庆功宴随着篝火的燃起而展开。
有过战友情谊的人们不再那么生疏,借着血与火很快地熟络了起来,相互举杯庆贺这一战的胜利。
唯有两个人置身事外。
其中之一是顾濯,另外一人则是那位不愿被打扰清净的剑修,但两人遭到的待遇自然不同。
宴席过半,曾述说过荒原风光的那位女子来到顾濯身旁。
“我看得出你有些沮丧。”
她安慰说道:“但这绝对不是我们在排斥你。”
顾濯看了她一眼,心想沮丧是什么?
这女子笑了笑,伸出手,说道:“之前一直忘了告诉你名字,我叫贺听荷。”
“接下来还有一个多月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发生,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熟络起来。”
她诚恳说道:“同生共死是玩笑话,但玩到一起开玩笑可以是真的。”
顾濯还是没有说话。
贺听荷也不气恼,那张寻常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说道:“我去倒杯酒给你尝尝怎样?要不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还是太尴尬了些。”
顾濯依旧沉默,但不再冷淡。
他举起手,晃了晃手里的那个酒囊,示意没有必要。
贺听荷微怔,苦涩自嘲说道:“原来是你不想喝酒,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完这话,她动作很自然地离开顾濯,再次往那篝火堆里走去。
不久后,一位男子抱住她的腰肢,在众人的起哄中跳起舞来,衣袂为夜风所吹拂,被跳动的火光映照得很是好看。
顾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画面,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
……
当天夜里,贺听荷与那位男子住进一个帐篷里。
谁都知道那要发生什么,为了表示尊重挪开目光,不做偷窥与打量。
然而就在帐篷里的火光熄灭不久后,一道熟悉的阴寒气息骤然笼罩整座营地。
与之一并到来的是敲锣打鼓声,仿佛在说这场婚宴尚未结束。
坐在车厢里的男子面沉如水。
顾濯微仰起头。
望天。
天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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