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今歌就这样看着顾濯的眼睛,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忽然说道:“我现在是真的很烦。”
顾濯自嘲说道:“我又何尝不是?”
“要不是你是长公主殿下的师弟……”
裴今歌缓声说着,伸手取下束发的簪子,让如瀑般的黑发倾泻在肩头。
她神情越发来得冰冷与不耐烦,说道:“我现在是真有种把你给杀了的冲动。”
这当然是一句气话。
顾濯心想自己现在应该微微一笑化解尴尬吗?
“我是真不明白。”
裴今歌面无表情说道:“你才这般年纪,到底是从哪里染上这等故弄玄虚,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到头痛欲裂的毛病?”
顾濯回忆片刻后,诚实说道:“大概是耳濡目染吧?”
听着这话,裴今歌想到无垢僧的存在,再想到那只鬼与禅宗有着极深的关系,眉眼间不由流露出一抹掩之不住厌恶之色。
接着,她再想到慈航寺将会在不久后举办的那场法会,提醒说道:“往后这段时间,有人会来寻你麻烦,你自己稍微注意点儿。”
“谁?”
顾濯有些意外,说道:“我还以为我人缘一直很好。”
裴今歌斜了他一眼,嘲弄说道:“人缘好到我刚才想要动手杀了你是吧?”
顾濯不说话了。
裴今歌还算满意这个反应。
“主要是谢应怜,现在的你还不是这人对手。”
她说道:“另外南齐那个李家这次也来了人,不出意外是要和你过不去的。”
顾濯着实没听明白,不解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李家是因为我败了李若云,但这谢应怜又是谁?”
裴今歌说道:“谢道斐的姐姐,阴平谢氏的嫡女,上一届夏祭的头名,如今是承意中人,不过离归一还很遥远。”
顾濯微微一怔,很认真地回想了一遍,终于想起谢道斐是他在夏祭里遇到过的一个人,与他同为洞真境。
“就因为她弟弟输给了我?”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谢家与娘娘在不少地方有利益上的冲突,而你现在已经被认为是娘娘的人了。”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变成她的人了?”
“两天前,神都有消息流传出来,娘娘有意让林挽衣嫁给你。”
为了让自己与顾濯有着明显的区别,裴今歌的话越发来得直接。
“不管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要你不斩断自己和林挽衣之间的关系,世人就会把你划分在娘娘那一边。”
她说道:“现在很多人想要挫去林挽衣她娘的气势,但又不敢真的逆了皇帝陛下的意思,不愿意让局面变得难以收拾,只好把目光放在作为小辈的你的身上……还需要我再给你解释下去吗?”
顾濯想到了一个问题,看着她说道:“如果我是天命教教主这件事被暴露在天光下,那位娘娘还能顺利为后吗?”
裴今歌说道:“谁知道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饮尽残茶,起身准备离去。
接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忙碌,无论是证实那个答案是荒谬的,还是为巡天司的日常事务,都会占用她的很多时间。
顾濯看着她的背影,说道:“辛苦了。”
裴今歌头也不回说道:“既然知道我辛苦,那下次见面就不要再说些故弄玄虚的话了。”
顾濯笑了笑,说道:“习惯问题,很难改变,我尽量努力。”
就在这时,裴今歌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你最开始那个想法并非不可行,但真正执行起来会相当的麻烦,如果你决定是要这么做,那就提前把计划给做好。”
“嗯?”
顾濯没反应过来。
裴今歌也不回头,继续往窗户走去,最后说道:“借慈航法会掩埋你是天命教教主的事实。”
……
……
房间一片幽暗。
顾濯目送裴今歌推窗而出,消失在月色与灯火之间,若有所思。
一道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带着很多的不解。
“裴今歌不是已经猜到陆明诚想要做什么了吗?为什么她还要和你合作下去,帮你遮掩身份?”
顾濯回过神来,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因为我那位徒弟想做的事情太过荒谬,以至于她无法相信自己得出的推断,认为其中另有隐情。”
“如果其中真有隐情,那我作为当下的天命教教主,便是最有可能得知隐情的人,所以她需要帮我留住这个身份。”
他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补了一句:“至于另外一个原因,应该就是林挽衣她妈的决定,让她有了更多的顾忌。”
片刻安静。
万物再次有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忽然觉得她是真的很辛苦了。”
“身在局中,身不由己,难免让人感到心酸。”
“虽然你说自己是人,但你其实不是人,不过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这次就不骂你了。”
“总之,活着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啊。”
顾濯听着这些感慨,心中有歉意生出。
如果不是世间万物与他相识,何至于此刻倍感忧愁?
然后他想到了一句话。
天若有情天亦老。
顾濯心想,这可很不是一个好兆头。
下一刻,那道素来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难得的嫌弃意味。
世间月色因此明亮数分。
“我都不知道你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要是你非要这么想,觉得我们会为了你而觅死觅活的话,那你要不先喊我一声妈吧。”
顾濯怔住了。
接着,他哑然失笑出声,决定起身离开房间,趁着夜色未浓去买上一壶酒。
然后与明月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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