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有声,天地有声。
崖畔众人鸦雀无声。
神都的民众们却在欢呼雀跃,正为顾濯终于说出这句话而热烈庆祝,心想你可算是终于说出来了!
过往年间夏祭从未有过如此先例,从未有人试图在夏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强行结束,更是从未有人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这是真正前所未有之事。
直至这一刻为止,整个神都没有人觉得这件事能够做成。
然而这并不妨碍喜欢看大热闹的民众们支持此事,因为这事……不管怎么想都很有意思啊。
这具体反应在赌坊临时开设的盘口上,顾濯失败的赔率没有飞速上升,而是始终与成功的赔率维持在一个相差不远的程度。
是的,顾濯这个决定或许成功不了,或许坏了夏祭的规矩,或许让很多王公贵族的利益受到侵犯致使损失……但这和平民百姓们有什么关系?
人们恨不得一个月能看上二十天这样的大热闹,以此欢愉充实人生。
……
……
与绝大多数人想象中的不同,神景天女没有挑眉含怒出剑,很是淡然地接受了这句话。
然后她望向无垢僧,直接问道:“小和尚,你要站在顾濯这边?”
“这么多人在场,你能不能别提小这个字?”
无垢僧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含糊着把问题给糊弄了过去。
他现在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从理智上出发,那他理应站在顾濯的对面,但他又着实不想和自己唯一的朋友打上这么一架,更何况当初答应的那份朋友费他到现在都还没交上去呢。
与他不同,其余考生在片刻错愕失神过后,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反应。
“我很尊重顾公子您,认可您比我更强,但这件事不是谁更强的问题,而是您不遵守夏祭该有的规矩与先例,更不尊重我为夏祭付出的努力。”
一位考生站了出来,眼神沉静地看着顾濯,认真说道:“所以我不同意你的做法。”
众人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发现此人就是天南道院那位颜静君,在巡天司榜单上位列前二十,与洞真相差咫尺。
紧接着,许多考生也都从雪地里站了起来,向顾濯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这一幕画面看上去很是和谐,每个人都是极具礼貌的君子,遇事皆能心平气和。
就在这时候,一道冷淡漠然的声音忽然响起。
“害怕可以沉默,何必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冠冕堂皇之词。”
白浪行的声音里没有情绪,落在先前说话的考生里却都是嘲弄和讥讽:“无非就是想又不敢,担心被他直接淘汰,便想着以言语和道德施压。”
他站起身扫了一眼那些考生,最终望向十余丈外的顾濯,面无表情问道:“你会被这些话说服吗?”
顾濯看着他,眼里多了几分欣赏,说道:“不会。”
“那就行。”
白浪行不再多问,说道:“我还需要一刻钟恢复心神,待会儿我和你直接打一场。”
说完这句话后,他在那些考生一言难尽的目光当中再次坐下,进行最后的准备。
哪怕在场的考生们都能够理解这种骄傲,因为他们必然也有自己的骄傲,但这时候还是深感无语忍不住骂起了娘,心想这就不能看看场合再来骄傲吗?
如此不讲道理且坏尽规矩的做法,你对顾濯没意见,反而转过来嘲讽我们一句?
神景天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不语。
无垢僧应该是不会出手了。
顾濯就站在那里。
他不曾撑开手中黑伞,任由风雪加身披肩,白了黑发。
他的眼神清淡如水,苍山上空的黯淡星光落在其中,似乎也明亮了数分。
诸位考生沉默着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都是人世间最天才的人物,否则他们也不可能来到这里,站在顾濯的面前。
既然如此,那他们理所当然有着自己的傲气,必须要站出来战上一场,不可能再枯等下去,因为那丢的不仅是自己的面子,更是师长与书院的颜面。
他们可以失败,但决不能是不战而败。
颜静君往前一步,神情无比坚毅,看着顾濯说道:“请赐教。”
话音落下,就在他鼓动真元运转周身,准备发起进攻之时……
顾濯摇了摇头。
颜静君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你我的差距太大。”
顾濯平静说道:“一起吧,否则你们没有任何胜算。”
崖畔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愣住了,心想自己应该没听错吧。
小和尚看着他的侧脸,犹豫片刻后还是没能忍住,不敢置信问道:“难道你刚才一直不动手,就是为了在等他们人多一点儿?”
“嗯。”
顾濯说道:“主要这事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我的意思是他们应该很难接受我的决定,要是我再守在这里上一个淘汰一个,事后他们定然不服,虽然我不在乎他们服不服气,但我愿意尊重他们为了来到这里而做的努力。”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十分平静,语气是同样的诚实。
风雪犹在,此间却一片死寂。
……
……
先前那些怔住的考生们,终于确定自己听到的都是真的,于是望向顾濯的眼神越来越复杂,而这种复杂情绪在片刻过后尽数归一,凝聚为无言沉默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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