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北征大军的号角声悠远悠长,穿透了落下的稀薄雾气,
回荡在整个军寨中,宣告着这一日的行程开始。
前军营寨的军卒们已经收整了帐篷,栅栏,以及诸多事物,
绵延不绝的马车驴车沿着官道开始前行,似是无穷无尽。
直到这个时候,中军的军卒们才纷纷从简陋军帐内走出,
脸上带着疲惫,迅速整理所携所带,开始重复前军在先前所做之事。
军卒吵闹声,马蹄嘶鸣声,甲胄长刀碰撞声此起彼伏,
军卒们从南向北,依次开始拆卸帐篷,
他们用力拉扯绳索,使帐篷缓缓倒下,
小心翼翼地卷起帆布,用绳索捆扎得整整齐齐,装载上马车。
炊烟袅袅升起,与晨光交织在一起,
干完活的军卒端着碗站立在军寨中,匆匆进食,
在中军走后,后军的军卒将会重复这一过程。
到了晚上,前军会提前抵达预设好的安营扎寨地,
提前安营扎寨然后生火做饭,等待中军后军依次到来。
中军大帐,一袭青衫,长相文雅的随军御史杜蓬匆匆而来,
见中军大帐还未开始拆卸,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随意擦了擦额头细汗,忙不迭地进入,
这是他每一日都要做的活计,
将中军大帐内的古玩字画尽数收起,
起初这不是他的活计,但自从他亲眼见到一名军卒毛手毛脚,将一幅唐代名画用那黝黑短粗的手指戳了一个洞后,他便主动接过了这个活计。
这些名贵字画都是从北元王庭所得,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
若是损坏,那是大明的损失。
再者,他也借此每日来中军大帐,
见一见中军大帐的奢靡之举,回去好记录,等回到应天后一并弹劾。
一进入其中,御史杜蓬便愣住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大帐左侧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
略微呆愣了片刻,他发出一声惊呼,
“哎哟!”
连忙急匆匆走上前去,眼睛也眯了起来,迅速打量,
而后在画幅的右下树荫草叶间,发现了“范宽”的题字。
“重山迭峰,雄深苍莽,范宽...范宽所作!”
杜蓬的呼吸一点点急促,眼角微微抽动,
心中没来由地涌现出一股愤怒,甚至还发出了一声重重埋怨:
“此等名画,怎么能堂而皇之地挂在这里,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杜蓬视线来回扫动,很快便看到了中央铜炉中冒出的袅袅青烟,
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要晕倒,
北宋的纸到如今已经有数百年,怎么能浸润水汽!
“造孽,造孽啊!!”
杜蓬牙关紧咬,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整,
他已经在心里决定,忙完这里的活计就书写弹劾奏疏,
甚至弹劾的辞藻已经在心里定下:
“大将军玉行止有违圣德,不敬先贤之遗风,暴殄天物于古董之器,铺张浪费,奢靡无度,有伤国体,悖逆圣心!!”
.....
一个时辰后,北征大军开始缓缓前行,
前军斥候部回归的消息也因为发赏钱一事而变得人人熟知,
起初这个消息只在前军传播,
但因为赶路的日子尤为枯燥,一点趣事就变得广为熟知,
军卒们口口相传,很快便蔓延到中军以及后军,
打一个月仗就给二十两银子赏钱。
这个消息无疑是给军卒们泼了一盆冷水,只觉得天塌了,
这盆冷水非但没有给他们降温,反而让他们心中愈发火热,想着什么时候能再打仗。
现如今大明打仗打的就是真金白银,只要敢卖命,朝廷真的给银子。
中军,蓝玉没有如往常一般骑在战马上,
而是一反常态地坐在马车里,
一同在里面的还有申国公邓镇以及长兴侯耿炳文,
定远侯王弼以及武定侯郭英因为长得壮硕,自带体热,
所以没能挤进马车,只能黑着脸在外骑马,享受九月的日头。
马车座位下方放置着冰块,车厢内异常凉爽,三人都穿着常服,显得尤为悠闲。
蓝玉侧躺着身子,拿着朝廷近些日子的邸报仔细翻看,每一个字都不曾落下。
长兴侯耿炳文捧着一盆瓜果,正在犹豫吃哪个。
申国公邓镇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绵延不绝的军卒,
听着他们的小声议论,脸上露出笑容,看向蓝玉:
“大将军,这小子动作很快啊,
这还不到一晚,就弄得尽人皆知,
您看看这些军卒,眼睛都在喷火,
现在将他们放在战场上,说不得要比几个月前更加摧拉枯朽。”
蓝玉的视线从邸报上挪开,歪了歪头,
透过薄如蝉翼的薄纱看向外面,嘴角露出笑容:
“难得啊,他能体悟到我的意思,这比许多将领要强上许多。”
邓镇笑着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以后五军都督府再想激励士气,
就要找像陆云逸这等家世干净、起于微末、重情重义又聪明的人。”
蓝玉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耿炳文则从筐里掏出了一个甜瓜递了过去,
自己也拿了一个,狠狠咬了一口,吭哧吭哧说道:
“再想找这么一个边民,难啊,
家世干净起于微末的不少,但重情重义还聪明人的人少之又少,
立了大功转头就娶了青梅竹马,陛下一定喜欢。”
申国公邓镇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从一侧匣子中掏出册子上下扫动,
越看,邓镇脸色愈发难看,有些诧异地说道:
“咱们大明的汉子莫非都是薄情寡义之辈?
看看,升了官就换婆娘的去年就有五个,毁掉婚约的就更多了,此等背信弃义之辈,怎么能奢望其对朝廷尽忠啊。”
“我看看。”蓝玉将邸报放下,伸手讨要。
邓镇连忙将册子递了过去,解释道:
“这是近两年五军都督府从各地寻找记载可培养的年轻将领,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共有九十四人。”
“二十二岁以下的呢?”蓝玉一边看,一边问道。
邓镇脸色古怪,猛地从窗外看见一道人影前来,抬了抬下巴:
“来了,就这一个。”
蓝玉与耿炳文循声望去,
只见陆云逸身穿甲胄,身骑战马,匆匆行来。
一时间,蓝玉连忙将放在座位上的腿抬了下来,从靠躺变成了正襟危坐。
长兴侯也连忙将怀里的大盆放下,推到座位下,又怼了怼一旁的邓镇:
“愣着干嘛,拿帕子。”
“哦..哦..好。”
邓镇连忙从暗格中掏出一个干净帕子递了过去,又帮着耿炳文将瓜果丢掉,
刚一转头,又接过了蓝玉递过来的册子:“给我也拿一条帕子。”
邓镇连忙又递了一块帕子过去,脸色一黑,有些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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