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昏暗的烛火摇曳,映衬着地保奴朦胧且泛红的脸颊,
月前他还是人人尊敬,有望台吉之位的二殿下,
月后他就已经成了明人养起来的肥猪,吃喝不愁但志向全无。
他睡眼惺忪,看着来人一点点靠近,
眼中的身形一点点放大,他终于睁了睁眼睛,
死寂的眸子,平凡的脸,适中的身材,不用看地保奴都知道此人是谁。
“你....你又来做什么,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嘿嘿。”
地保奴胡子拉碴,二十岁的年纪因为不修边幅,反倒像是四十岁的中年人,
皮肤黯淡无光,充满油腻,不知几日没洗。
蒋瓛站在那里,看着他如此模样,眉头微皱,
略微沉吟,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告诉我他们的身份,我告诉你王主妃的处境。”
此话一出,地保奴眼中的迷茫混乱刹那间消失,精光一闪而逝,但很快就恢复了醉醺醺的模样。
若是换做旁人定然无法察觉,
但蒋瓛是多年的锦衣卫,擅咄人心。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清明,冷笑一声:
“地保奴,至正二十八年生人,有妻妾子嗣十一人,
手下军卒将近两万,是王庭中天宝奴之下最尊贵之人,
若你是如此糜烂模样,对不住你在草原中流传的贤名,
不要再装了,你没有任何机会,
大军已经离开了捕鱼儿海,将在一月内抵达庆州,
你还能做些什么?就算是逃跑都做不到,
看看你身旁有几名带甲军卒?一个都没有,反倒是外面有三千精兵守候。”
地保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呼吸略微急促,
他拿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喝起了酒,拿此来掩盖脸上的不甘。
“我来找你,是希望与你合作,
恐怕这军营中除了我,没有哪个人会来与你商量,你真的不考虑一二?
我可以告诉你外面的一些消息,
甚至关于草原人的一些处置,还有你麾下军卒的处境等等,
虽然这可能并不好受,但总比你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得好。”
清冷的声音如同针扎一般狠狠刺进地保奴的身体,
让他原本就红润的脸变得涨红,呼吸急促。
从王庭二殿下到阶下囚,
此等落差让他猝不及防,心中有着无尽悲愤。
地保奴的呼吸一点点急促,最后变得如同风箱一般,发出沙哑呼啸,
下一刻,剧烈的咳嗽声响了起来,刺喉的酒水从鼻子中流了出来。
自然流出的泪水与呛酒的泪水混杂在一起,如流如注。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地保奴的呼吸才一点点平缓,
他眼中已经没有了醉意,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不甘。
他侧头瞥向蒋瓛,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纸张,定睛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名字。
地保奴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清冷:
“你想知道什么?他们是王帐中的女人。”
“我想知道她们的一切,年龄相貌以及委身之人和可能去的地方。”蒋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面容阴狠。
“她们失踪了?”地保奴眼中闪过疑惑,而后轻轻一笑,随意将纸张一丢:
“或许是死了,几个女人罢了,王庭中比她们貌美的女人比比皆是,何必找她们?”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即可,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王主妃的处境。”
蒋瓛淡淡开口,声音中不带感情。
地保奴眼中闪过阴霾,开口:
“腾格尔·托娅与格尔勒·玛拉沁是天宝奴手下的人,
她们的丈夫是千夫长巴雅斯古楞·达赖和格尔勒·阿勒坦,
她们年轻貌美,是王庭的明珠,她们会去哪里,我不知道。
至于巴雅尔·诺敏和呼伦·雅蓉,是我军寨中人,
诺敏的丈夫是汗王的护卫,去年死在金山,
雅蓉的丈夫是必里克图汗的侍卫长,十六年前死在和林,
她的儿子是我的护卫,她们能去哪里?
王庭都灭了,你告诉我她们能去哪里?”
蒋瓛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
“腾格尔·托娅与格尔勒·玛拉沁有没有可能与天宝奴一同逃走?”
地保奴眉头一皱,抬起头看向蒋瓛,面露嘲讽:
“天宝奴自己的女人都被你们抓了起来,更何况她们?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蒋瓛撇了撇嘴,面色平静:
“她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找不到她们的跟脚。”
地保奴再次露出嘲讽,看向蒋瓛:“你不是军伍中人吧。”
“何以见得?”
“说起话来带着一股浓浓的愚蠢,像是王庭中那些伤春悲秋的辅官。”
蒋瓛的眼睛眯了起来,充斥着危险气息。
“那是将近三十万人的战场,失踪几千人都理所应当,
你应该没有见过战马奔袭的场景,蹄子踩在人的身体上,
只用百余骑,就能将人踩成一摊烂泥,看不出人形。”
蒋瓛陷入沉默,战马踩踏尸体的场景他自然见过,
大军中有伤亡名单,还有一些失踪名单,失踪之人大多变成了一团烂泥,无法确认身份。
但蒋瓛有些不甘心,他不相信巧合,
他是锦衣卫,是暗探,相应地他就更容易发现暗探,也更容易发现一些看起来平常,但显得诡异之事。
就如费尽心力积攒了一些银钱,购买了一匹马的百姓,然后他发现这城池内到处都是马匹,到处都是牵马的人,这是身份转变带来的关注转变。
帐篷内安静了许久,蒋瓛开口:
“将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我自会判断。”
“王妃如何?”地保奴抬起脑袋,目光锐利,
蒋瓛沉默片刻,冷声道:
“死了。”
地保奴的眼睛猛地瞪大,手中的酒坛轰然落地,啪的一声脆响,酒水四溅...
地保奴面露呆滞,整个人如同痴傻,悲伤之意开始弥漫,让他的脸庞一点点扭曲。
“怎么死的?”
“自刎。”
“不可能!”地保奴斩钉截铁地开口,
但下一刻,他又陷入了语塞..
王妃虽然是女子,但不论是他还是天宝奴,都承受了她的庇护,
否则在群敌环伺的北元王帐,他们不会好过,更不会有掌兵之权。
作为儿子,知道母亲内心藏着的坚韧,是比可汗丝毫不弱的坚韧,
还有那毫不掩饰,压盖整个王庭的仁慈。
王庭覆灭,生灵涂炭,王妃走到这一步,理所应当。
蒋瓛面容平静,继续开口:
“说出这四个人的一切。”
过了好久,地保奴凄惨一笑:
“王妃都死了,她们是生是死重要吗?”
“对我很重要。”
地保奴抿了抿嘴,眼神空洞,声音麻木,娓娓道来...
蒋瓛的记性很好,地保奴就这么说着,他就这么记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便过了一刻钟。
“雅蓉的儿子鄂尔泰是我的亲卫,
长得高大,力气也大,战阵厮杀上毫不手软,
但与她娘一样,心地善良,时常劝我多找一些外围的罪人,
事实上他所想的不是壮大我们的势力,而是让那些人不至于挨饿受冻。
她娘雅蓉在王帐中很受尊敬,
与权皇后和王妃关系极好,她所做的豆面就连王庭权贵都赞不绝口。”
说到这,地保奴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阿日斯楞与赛博黑鹰也经常去吃,同样赞不绝口,
尤其是赛博黑鹰,他几乎每日都去,还会带走一些。”
不知为何,回忆起往事,
地保奴脸上的嘲讽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憧憬与感慨...
那些日子里,是他实力飞速增长的日子,
每一日军卒的数量都在变多,军卒都在变强,
在那个时候,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何时对天宝奴发难。
但可惜,明军来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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