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天际微微泛起一抹淡淡的蓝灰色,预示着黎明将在不久后到来。
奔行了半个时辰的军卒已经赶上了那黑色长龙。
此刻一个个火把亮起,蔓延到视线尽头...
迁徙队伍之中还有着杂声响,
大队在一点点挪动,
即便是夜晚,也没有停歇之意。
很快,他们来到了大队的中部,这里与后部不同,
这里的人都骑乘着马车,走起来飞快,
所以早早安营扎寨歇息,等待后方的百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马匹牛羊粪便的味道,还能依稀闻到一些饭菜肉香。
陆云逸行进间一直侧头盯着那长龙,
将其战阵布置以及各个权贵的方位依次记下,
与脑海中早就得知的布置左右对比。
最后他找到了地保奴所在的营寨地段,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没有任何改变。
天色昏暗,即便他们身上穿着甲胄,拿着火把,还是引起了军卒们的警惕。
可当陆云逸将火把挪到自己脸侧,冷冷地说了一句“是我”后,
那些守卫军卒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悦,
纷纷叫着阿日斯楞殿下。
这些军卒大多经受过他的操练,对他很是亲切。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便带着刘黑鹰以及步卒进了大队。
说是大队,但与营寨也差不多少,
那些巨大马车已经与军帐一般大,此刻坐落在大地上,
马匹被拴在一侧,不安地刨动蹄子。
陆云逸侧头看向刘黑鹰,吩咐道:
“你去抓雅蓉,我去见地保奴,对他说明日动兵一事。”
刘黑鹰脸色凝重,轻轻一挥手,
便带着十余名军卒离开,悄无声息地在营寨中穿梭。
陆云逸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目光微凝,
径直朝着最中央的马车走去。
很快,他便来到了一处与军帐差不多大的马车前,
若不是早已知晓,他恐怕会认为这就是军帐。
同样是呈圆形,同样的奢靡挂有宝石,同样的有侍卫看守。
来到这里,陆云逸看向那守卫的两名军卒,问道:
“地保奴殿下睡了吗?”
“回禀阿日斯楞殿下,还未曾。”
“嗯,帮我通报吧。”
很快,侍卫匆匆赶了出来,邀请陆云逸进入马车。
这硕大马车内与军帐一般无二,
只是地面由土质变成了木质,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地保奴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看着,
听到脚步声,地保奴将书籍放在一侧,视线也投了过来,随即露出笑脸,
“阿日斯楞,有几日不见了。”地保奴侧过身,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快步来到陆云逸身前,上下打量着他:
“有些瘦了,也变黑了,
看来这阻拦明军的差事,要比练兵更加辛苦啊。”
陆云逸脸上露出受宠若惊,过了许久才说道:
“多谢二殿下关切!”
“如此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地保奴拉着他来到一侧坐下,
这里的桌案要窄一些,不过也能维持相应的体面。
这里的一切透露着奢靡,与一路前来陆云逸所看到的场景相比,
几乎无法想象这是同一个部族。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面露凝重,缓缓开口:
“二殿下,我夜晚前来,是有军务禀告。”
“哦?明军出现了?”地保奴刚刚端起的茶杯猛地顿住,而后放下。
陆云逸凝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发现大部,但却发现了明军的一些暗探,应当有上千人,
所以我打算明日对其展开清剿,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地保奴眉头微皱,仔细想了想,轻轻点头:
“如此看来,明人还没有确认我们的行踪,
只是派出了先遣军卒探查,
若是能将其尽数剿灭,那...至少能给我们再多争取一些时间。”
地保奴越说越兴奋,整个看起来也没有刚刚那般阴霾。
自从王庭开始迁移,明军之事几乎落在所有人心头,让他们惴惴不安。
如今总算是有一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了。
“你有把握吗?若是让那些明人跑了,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地保奴面露凝重。
陆云逸脸上出现一些怪异,犹豫了许久才说道:
“我想请博尔术将军与我同行,前后堵截,如此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博尔术?”
说到他,地保奴心中还是难掩失望,
只差一点,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就能掌控这支两万余的军卒,实力一举赶超天宝奴。
只可惜,明军的到来,
打碎了王庭的美梦,也打碎了他的点点憧憬。
轻轻叹息一声,地保奴眼帘低垂,脸上露出一抹强笑,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便去做吧,
明人有句古话,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只要能阻截明人,付出什么代价也是值得的。”
此话一出,巨大马车内陷入了安静,气氛有些古怪。
地保奴脸色一僵,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前的阿日斯楞也沉默不语,
虽说弃子一事没有明说,
但他相信,不论是博尔术还是阿日斯楞,
都知道将他们留在后面的深意。
地保奴抿了抿嘴,想到了阿日斯楞的忠心之举,沉声说道:
“不如,我将你调回中军,阻拦明军一事交给其他将领?”
陆云逸这时才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缓缓摇了摇头:
“二殿下,不必为难,
与明人决一死战乃是我毕生所想,
如今王庭给了我此等机会,给了我诸多军卒,
我又如何能贪生怕死?
还请二殿下放心,我与博尔术将军定然为王庭阻截敌军,杀得更多明人!
这是为二殿下您,也为我们自己。”
陆云逸掷地有声,
地保奴脸上出现一丝动容,瞳孔开始摇晃,
心中开始怀疑,王庭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但最后,他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伸出手重重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阿日斯楞,我等虽然相识不久,
但你对草原的一片赤胆忠心,让我动容,
相比于王庭的诸位大人,
如你这等人才是草原的未来,
如今却要因为大人们畏战,让你如此年轻的俊杰去阻拦明军,
这是王庭的不是,我在此向你赔礼道歉。”
说着,地保奴站起身,朝着陆云逸施行了一个草原礼节...
地保奴做完这一切,紧紧扣住了陆云逸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阿日斯楞,战场之上要惜身,
若见势不妙,快些逃遁,留得有用之身,我不会怪你。”
陆云逸面露坚毅,缓缓摇了摇头:
“二殿下,请恕阿日斯楞这一次不能听命了,
上一次与族人们在一起,
阿日斯楞逃了,为此我彻夜难眠。
如今,明人再次杀到,
而我等身具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在逃,岂不是有损我草原勇士的威名。”
说到这,陆云逸适时露出一丝心神激荡,眼神中也朦胧上了一层水雾:
“二殿下,此番一去不知可否还有相见之日,
但阿日斯楞相信,您可以带领王庭走出困境,让草原重现辉煌。”
此番言语回荡在马车之中,让地保奴心神激荡,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
马车内只有两名侍卫,阿日斯楞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地保奴难掩脸上失落,一屁股坐在椅上,
呆呆地看着前方空当,脑海里回荡着先前的豪言壮语,
最后,思绪汇聚成河,从嘴中缓缓流出:
“我这一生如临深渊,真的能做到吗?”
....
半个时辰后,陆云逸所属军卒出现在大队之外,
相比于来时,多了一个人,是浑身裹在黑色斗篷中的雅蓉。
她身骑战马,此刻与刘黑鹰并肩而立,贝齿轻咬嘴唇,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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