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帐,地保奴见到了刚刚寻营而归的乌萨尔汗与王妃,
便将鞑靼部骑兵的情况详细禀报,乌萨尔汗听后神色凝重,沉思片刻,继而沉声说道:
“先让鞑靼部的勇士们好好休息,随后再引他们来见我。”
地保奴面露喜色,急忙鞠躬:
“是,儿臣还有一事想要禀告。”
“说来。”乌萨尔汗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脸色一点点平静,看不清内心心绪。
地保奴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可汗,阿日斯楞与鞑靼部骑兵的遭遇清楚表明,
明人的野心日益膨胀,竟然将手都伸到了草原上,
并且...据二人所述,
明军中不乏勇猛精悍的新锐将领,
他们甲胄精良,作战勇猛,能将乃蛮部与鞑靼部的骑兵打败,
虽然我王庭的兵马强悍,且不惧之,但我等也应当早日防范。”
直到此时,乌萨尔汗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面露赞赏:
“难得你能看得如此深远,
你说得没错,明人这些年来扶持瓦剌与鞑靼,对我们王庭步步紧逼,
他们不仅仅要战胜我们草原人,还要彻底剿灭我们草原人!”
容貌美丽的北元王妃脸色不禁凝重起来,白皙的手掌紧紧攥起。
地保奴亦是觉得有莫大的恐惧笼罩自身,险些让他无法呼吸,
大明给他们的压迫力,比之任何敌人还要大。
仅仅是那绵延万里的边疆兵马,就让他们无力招架。
一点点平复自身心绪,地保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开口:
“可汗,对于此等局面,
王庭要做出应对,万万不可等待,否则大祸临头就在眼前。”
“你可有何良策?”
乌萨尔汗的目光缓缓移向地保奴,眼中掠过一丝深意。
“臣觉得,王庭应当取各家之所长,
强横部落勇士战力,让他们能与明人在战场上一决高下。
昨日那阿日斯楞与我说过一句话,让臣大感震撼。”
“说来。”
“战场上打不赢,在谈判桌上就更别想赢。”地保奴眼神锐利,浑身散发着杀气。
乌萨尔汗听后微微一愣,而后目光猛地深邃起来,不由得点点头:
“乃蛮部不愧是传承了千年的大部,就算是没落,底蕴也依旧深厚。”
地保奴眼中闪过喜色,连忙开口:
“因此,臣提议汇聚各方优势,在王庭中开展练兵,
至少让我们王庭的勇士勇猛起来,碰到明人骑兵后有招架之力,
如此我们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方可取胜。
先前阿日斯楞到来时,臣就有此等想法,
臣又找回了鞑靼部的骑兵,这等想法再也无法压制,还请可汗准允。”
不知为何,乌萨尔汗脸上没有一丝激动,有的只是平静,
过了许久,乌萨尔汗才幽幽开口:
“地保奴,你是一个好皇子,也是部落的好领袖,就这么去做吧。”
地保奴脸上出现狂喜,几乎无法自控,连连说道:
“多谢可汗!地保奴定为王庭肝胆尽碎,舍生忘死!”
乌萨尔汗轻轻点头:“照顾好鞑靼部的勇士,他们的到来,同样是好消息。”
这时,地保奴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回禀可汗,那鞑靼部的博尔术将军想要借兵五千,为他们的族人报仇,被臣...搪塞了过去。”
乌萨尔汗脸上依旧古井无波:
“你做得很好,退下吧。”
“臣告退。”
待到地保奴走后,王账内才传来了一声幽幽叹息,乌萨尔汗脸上难掩疲惫...
一旁的王妃见状面露心疼,连忙为其揉捏着脑袋。
乌萨尔汗闭上眼睛,紧皱的眉头有了刹那间的舒展,但还是难掩忧思。
“可汗,地保奴是个好孩子,
他说得很对,至少也要让我们的勇士强大起来。”
王妃轻柔的声音在王帐内回荡,使得乌萨尔汗的眉头又微微松了些。
“此举仅能缓解表面症状,却未能触及根本,
王庭勇士的衰败并非源自战阵,而是人心的涣散,
每日清晨,你我巡视营地,却发现能够早起操练的士兵寥寥无几,
明明已经禁酒,但他们总是喝得酩酊大醉,睡到日上三竿。
营寨之外,还有众多族人正忍受着饥饿与寒冷,粮食匮乏。”
说着,乌萨尔汗脸上闪过一丝自嘲:
“然而,他们亦是王庭的勇士,有时仅需一袋稻米,
便足以换取他们的忠诚与生命,让他们为王庭舍生忘死,
但此等身无牵挂,一心求死的军卒,
在战场上,甚至比不得明人的民夫。
至少那民夫还想着拿到银子回到大明与妻儿老小安居乐业,
而我们的勇士,只想着快一些死,去赎罪。”
乌萨尔汗没有睁开眼睛,
所以看不到王妃脸上的痛苦,只能听到她悠悠传来的声音,能从其中捕获到一缕同情。
“可...我们别无他法,冬日还未彻底过去,
我们要等,等到开春,等到草场肥沃,
那时我们才有更多的粮食,能让族人们吃饱,
想来到那时,族人们就不会只想着去死。”
乌萨尔汗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带上了一丝笑容:
“快了...冬日终于要过去了,
地保奴是个好孩子,昨日饮酒,今日他天未亮便已起身去寻鞑靼,
并且在借兵一事上他做得很好,没有放下豪言壮语。
只可惜...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就算是本汗多加偏袒,也无法服众。”
北元王妃轻轻一笑,手掌中的力道愈发轻柔:
“可汗春秋鼎盛,何至于此刻就考虑此事,
况且...他们二人都是我们的孩子,由谁来壮大族群都一样。”
乌萨尔汗嘴角出现一丝笑容:
“你说得没错,本汗还年轻可以等,
明朝的皇帝已经老了,本汗可以等他死,
一旦他死了,大明大乱,
定然对我等草原无法顾及,到那时就是我等的机会。”
说着,乌萨尔的声音一点点空洞:“真希望他....快些死啊。”
北元王妃莞尔一笑,轻轻开口:
“原来可汗在等此事,也难怪可汗对明人肆虐多加忍让,也不曾帮鞑靼复仇。”
“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去招惹大明,
等来的...只可能是那老皇帝的濒死一击,
以他的行事,他若察觉到自己要死了,
一定会拼尽全力将元庭也带走,这是他战斗了一辈子的敌人。
所以我们不能松懈,王庭今年在这捕鱼儿海休养生息,
等到秋日到来,我们便向北而行,
北山野人那边本汗已经联系好了,他们愿意与我王庭睦邻友好。”
“这么快?”北元王妃面露诧异,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王庭在去年秋日来到这捕鱼儿海,
这里草场肥沃,又是合赤温大王的领地,有许多人还心系王庭,
若仅仅停留一年就走,太过可惜。
王妃的心思,乌萨尔汗也知晓,他面露遗憾:
“去年,大明发兵数十万攻打了纳哈出,将整个辽东之地收获囊中,
以那老皇帝的急切,至多修整一年,就要再次对草原动兵,
所以我们要在这之前早早逃遁,不给他以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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