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板车时,阮达停了下来,将板车往台阶一旁推了推,才又继续小跑起来。
卡车撞进路边店铺里了。
车头和车斗整个是歪的,看上去就是直接朝着右边店铺撞过去似的。
沿途还碰倒了一根电线杆,电线杆砸在另一家铺子的招牌上。
招牌一半掉落下来,又被车斗的一侧给挤进铺子窗户里。
两个铺子窗玻璃碎了一地。
天色已晚,东边有没有因此而停电暂未可知。
但卡车即便是这样还没熄火。
唐根生跑出胡同口时,还听到卡车的油门轰的震天响。
司机王猛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送了一趟煤袋子去四合院后院,卸在了唐科长门口。
一趟原本想拉完的,结果实在放不下,剩了最后一袋子。
唐科长说最后他自己弄回去,王猛是个实在的小伙子,不懂得什么是客套,就真以为唐科长体谅自己。
于是帮唐科长把煤袋子架上板车,就爬上驾驶室,准备挂挡起步开走。
结果车把不知为啥不听使唤了。
自己费了浑身力气也掰不动分毫。
卡车斜斜的朝着东边沿街铺子撞过去。
王猛学车还不到四个月,其实满打满算也只是个学徒工。
如果不是因为师父是二舅,连握方向盘上路的机会都没有。
王猛从来都没有遇到危急时刻的经验。
众所周知,当人们越是遭遇危险,越是容易手下用力,脚下用力。
他用力掰方向盘,掰不动。
也下意识用力踩油门。
这倒是踩的动。
不仅踩得动,还能踩到底,踩瓷实呢。
于是——
卡车撞了电线杆,又一头撞进了路边店铺里。
卡车没熄火,只是被撞开的墙洞卡住了车身。
车轮子还在卖力的想要滚动,后屁股已经是白烟加黑烟憋得都要腾云驾雾了似的。
动静实在太大。
临近几个胡同口都陆续有人出来。
不几分钟便又十来个人围上来。
唐绍刚脸色惨白。
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坏了。坏的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
这次责任貌似推卸不掉。
该怎么降低自己的处境和追责呢?
“哪个厂子的车?”
“车上拉的是什么?”
“拉煤车,是煤炭局的?”
“不是煤炭局,罐头厂的还是弹簧厂的吧?”
“大晚上的,怎么走南锣鼓巷这条街了?”
“谁知道呢,瞧见没,还轰油门着呢……”
“新手司机,估计是吓着了。”
人群里有懂行的司机师傅,啐了一口走过去,攥拳拍打驾驶室的车门。
“熄火,熄火,还踩油门!还嫌撞的不够咋滴……”
卡车终于熄火了。
王猛愣怔着打开了车门,稀里糊涂就往车外跌。
这家伙也是真的被吓惨了,跟失了魂似的。
好在砸车门那人一直都在,看到司机跌出来,下意识扶了一把。
成功拦截下一个自由落体脸着地的技术动作。
“你,你怎么开的车?”
唐绍刚冲过去,朝着王猛就是一顿指责。
“老哥,先别怼了,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赶紧找老师傅过来,先把车倒出去才是正理儿。”
这个点但凡还能出来瞧热闹的,都是成年人。
遇着问题该报警的报警,该看热闹的看热闹。
还有转身就回去拿簸箕的。
车祸过程中,有不少煤块洒落出来。
掉在地上的都是无主之物,有的是人惦记。
东边胡同里出来的,有几个嚷嚷屋里停电了。
于是除了有人跑去派出所找公安,也有人跑回去骑车,打算到电厂值班室报备情况。
唐根生环顾一圈,八卦之人目光和注意力都在王猛、唐绍刚和砸车门让王猛熄火的人身上。
其余人不是看被撞烂的铺子如何凄惨,就是瞧着地上散落的煤块……
有人已经走了,有人跃跃欲试。
也有人不屑为之,纯看热闹。
看司机的热闹。
看司机为什么来南锣鼓巷这条街绕路的热闹。
看黑芝麻胡同24号院二大爷唐绍刚的热闹。
嗯,后面这个,是24号院唐根生的邻居,有两个。
一个是西厢房的李春贵。
一个竟然是低调老实的何爱平。
阮达跑来看了,又跑回去了。
估计心里最惦记的,还是他的板车。
唐根生眼角余光瞥了两眼两侧人群。
又在转头之际看了车斗。
有洒落过煤块,所以煤堆的尖儿磨平了。
如果不仔细瞅,是看不到车斗里装了多少煤。
究竟是半载,还是满载,无人得知。
唐根生趁没人注意,打开系统PXX面板,进入二级页面,将加号放在车斗里。
意识微微跳动,在按下收取的同一时间,唐根生原地跺了两下脚。
“太冷了,不看了,回家。李哥,爱平,你们再看看,还是一起回去?”
唐根生突兀的动作起码干扰了大家一瞬间的目光。
随即又转过了身,开了口。
李春贵想要继续看。
何爱平要跟唐根生一起回去。
唐根生分给何爱平一根华子,两人三个手掌护着风,点了烟,边吸边往回走。
两人在院门口分开。
唐根生回屋,何爱平去茅房。
他本就是去茅房的时候跟李春贵偶遇,才一起跑出去瞧热闹。
现在看也看过了,又憋着还没来得及卸货,就不想在那边耗着。
而且吧……
何爱平貌似对二大爷唐绍刚不太感冒。
虽然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但唐根生就是能很清晰的感知到。
唐根生迈过门槛,来到影壁墙附近,跟匆匆往外面跑的阮达擦肩而过。
阮达都没来得及跟唐根生多说话,一手拎着扫帚,一手拎着铁簸箕,甩开膀子就往外面跑。
唐根生不禁莞尔。
小人物的生存指南给唐根生上了亲切的一课。
在很多人第一时间看到车祸为了八卦,为了娱乐,为了谈资的时候,有人却在第一时间瞄准了利益。
唐根生相信看到地上散落煤块的绝对不止阮达一个。
但反应最快的,只有阮达。
因为板车还停在院子外面,车上那个装满了煤块的蛇皮袋子也还躺在上面。
阮达不是心心念自己的板车,而是盯上了散落的煤块。
唐根生迈步回了西跨院,关门的时候,还为自己最初对达子叔错误的认知感到羞愧。
小丑竟然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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