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这一坐,都仿佛是拿尺子衡量着。
该坐多少分,足置何处,手如何放,似都有讲究。
“不必狡辩,你等若心意澄澈,自能心眼洞明。”
“只是年余不见,你竟也变得如此心浮气躁?”
顾乘风面露不满。
王丞温笑如故,安静地听着斥责。
等他停了下来,才倒出一杯热茶,送了过去。
顾乘风一板一眼,手托盏底,端过茶杯,以袖掩半面,轻啜一口,又放回案几。
才缓道:“茶之为饮,宜精行俭德。茶不满七分,盈则失之以过满。”
“你这杯茶,还算可以。”
王丞笑道:“山长,您未免过于严苛了。”
顾乘风不满道:“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此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也。”
“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这个道理,你难道也不懂吗?”
王丞深明顾乘风的理念,虽有不赞同处,却也敬佩其以身作则。
并无与其争辩的意思。
顾乘风也没有再多说,话锋一转:
“那可是天人学宫大儒手抄之物,虽只是本开蒙之书,却也是能令天下名门都要垂涎,”
“你便这般送了一个贱户子?”
王丞笑道:“不过一本书罢了。”
“我与顾兄一见如故,怜他有惊世之才,却无时运周济,想助他一助。”
顾乘风叹道:
“一本蒙童开蒙之书,能明心开智,守正辟邪,也只有天人学宫有如此大手笔了。”
“我真有些后悔,让那狂徒为你之师,教得你如此随性,无视礼法。”
旋即正色道:“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令祖乃天人,比古之圣贤亦不过半步之距,”
“你乃天人学宫女君子,虽为女儿之身,却负我儒门圣道之望,”
“多少一品门第,乃至公卿贵胄、皇子皇孙,都曾争相求娶于你,”
“那顾六到底是贱户子,你再不重尊卑之念,礼法之约,你二人身份亦是云泥之别,”
“若让人知晓你与其亲近,纵然你二人清清白白,恐怕也无济于事,”
“以你身份,自无人敢说什么,但那顾六,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王丞低头一笑:“山长说笑了,本就子虚无有之事,我与何人为友,又与旁人何干?为难顾兄作甚?”
虽是男儿身,这一霎却竟有种惊世风情。
宛如女子含羞一笑,婉约动人。
顾乘风摇头:
“我请铁帚僧以‘妙变化天神通’,指月化人,以月华清辉为你化得这具幻身,以清泉王氏子之名,躲到这边地,远离朝野纷争,”
“便是为你求个清静,好生在此进学,”
“如今倒好,你清静了,却为我招来这许多不清静。”
顾乘风这一番话,若是让书院中他人听去,怕是个个都要惊掉下巴。
顾安此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随口吐的槽,竟会一语成谶。
王丞竟果真是个女儿身!
“只是为我一人清静,倒是劳累山长,金明有愧。”
王丞叉手一礼,又叹了一声,露出几分温婉:
“只为求一人清静,欺骗了院中许多尊长,”
“尤其是老师待我恩重如山,我却连真诚相待都做不到,实在是心中不安。”
顾乘风冷笑道:“你以为,你当真能骗过那个不遵礼法的狂徒?”
王丞闻言惊讶:“山长此言何意?”
顾乘风不答,转头看向不远处结了冰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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