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庸书·卷八》:通天八年,内中因雨过,地润微裂,至夜有光,宿卫者记其处所,晓乃奏之,上令凿其地,得宝玉一方,上有异文,曰“天下太平”,百僚称贺,盛世休明,天嘉帝德,赐降异宝,遂改元“天宝”。
——
大庸,天宝六年。
西州,朔邑城。
“嘚嘚!”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便见十几骑自闹市疾驰而过。
当前一骑,马如胭脂,神骏之极。
马上少女一袭红衣如火,姿容绝俗。
一人一马,宛若骄阳。
“吁!”
红衣少女于一座气派的府门前勒马扬蹄,飞身而下。
风风火火,英姿飒爽。
一群骑士紧随其后,簇拥其后。
“二小姐回府了!”
府门大开,又有家丁仆婢自府中急忙迎出。
派头豪奢,意气如虹。
显然并非寻常人家。
红衣少女正要走进府中,忽然眼角瞥见供下人进出的侧门前,有一少年低着头,缩在一众迎接的下人们身后。
这少年一身灰扑扑破旧布衣。
但是在这个连仆婢都是衣着光鲜的环境中,也很是显眼。
以为是新来的下人,便道:“那是谁?”
在一侧侍候的丫鬟看了一眼,说道:“二小姐,那是七七的兄弟,许是又来找七七要钱的吧。”
红衣少女本是见这少年生得俊,心生好奇,才不由多问一句。
听到这个答案,不由疑惑:“要钱?”
她隐约记得七七也是自己的丫鬟。
不过她的丫鬟不在少数,平日里也不怎么在意一个并不亲近的,但总是有印象的。
身旁丫鬟目中透出一丝鄙夷道:“二小姐有所不知,七七出身贱户,家中也没有什么人了,听说她这兄弟什么都不会,就只知整日做白日梦,想要读书,”
“每日游手好闲,什么营生都不做,一个月里总要来上一次,都是来要钱的,七七每月的例钱,全都贴在她这兄弟身上了。”
二小姐听得一双英气眉头蹙起。
原来是一个趴附在自家妹妹身上吸食血肉的混子。
只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心里那点爱美之心早已全无。
一介贱户,想要读书,本就是痴心妄想,不守本分。
还这般不知廉耻,纵然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心念一转,便大步走进府中。
左右只是一个侍婢的家事,一个贱户子罢了,也不值她放在心上,转眼便已忘却。
另一边。
那低着头的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被众星拱月般、红艳如火的少女背影。
如同少女因他俊秀多看了他一眼。
他也同样被这红衣少女的明媚英姿吸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但也仅此而已。
顾安心中轻叹。
算一算,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十八年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懵懵懂懂十八年,竟然在不久前觉醒了上辈子的记忆。
但顾安这时候几乎已经将自己融入了这个世界,上辈子的记忆就像一场荒诞的幻梦。
或许会在难得的喘息之余,津津有味地回忆上一番。
走马观花,像看电影一样看着那个离奇怪诞又令人无比向往的文明世界。
仅此而已。
于现实毫无意义。
这该死的世道,自己想活命都已经要倾尽全力,在泥泞里挣扎。
种种雄心壮志,早已经被比上辈子还要残酷百千倍的现实所磨灭。
更别提那些风花雪月的念头。
虽然有点不恰当,这位二小姐是个女的,但顾安觉得比起风花雪月,此刻另一句话更适合自己此时的心情:大丈夫当如是!
可惜,也只能想想了。
大庸王朝,不是自己上辈子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历史朝代。
但这里的文字、文化等等,都和那记忆中的五千年一脉相承,着实令人费解。
而且在大庸,人的阶层等级更加森严,不可逾越。
都说“平民百姓”,在大庸,平民不是百姓。
那些官宦名门、世家高第才是“百姓”。
像顾安这种,操持百业的,属于“贱户”,得叫“贱民”。
这个“贱”字,是官方在籍的记录,大庸从上到下的共同认知,包括“贱民”自己都承认,可不是口头羞辱。
操持百业生产的,贱如尘埃。
不事生产的,反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
十分讽刺。
比贱民更低贱的,就是居无定所、四处流亡的流民,和卖身求活、命不由已的奴籍了。
别说什么想法,刚才自己若敢当面抬头去看那少女,那都是天大的冒犯。
即使本人不介意,这里其他人也可能会将他抓住,当众打死都不出奇。
旁人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对,只会叫好,说打得好、死得好。
贱民也敢亵渎豪强贵女,打死活该。
顾安自嘲一笑。
上辈子的记忆,除了让他多了幻想的毛病外,竟无丝毫用处。
甩掉这些无用的念头,便要如往常一样从侧门进去。
却被一个门子挡住了。
不由一怔。
觉醒记忆后,顾安虽没来过,但这些年“顾老六”却是经常会来。
这门子也是识得自己的,从来没有为难过。
今日这是怎么了?
顾安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刘哥,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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