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行走在未央宫外,紧贴着北宫墙的蒿街之上,听闻申屠嘉这极尽磊落的说教声,刘荣只颔首一笑。
“故安侯不愿同乘,而是打发仆人独自将马车驱回,只愿和我步行,不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若是同乘,难免会有人中伤丞相和我,说我二人‘密室私议’‘居心叵测’之类。”
“但只是同行而已,又是皇宫外一墙之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有什么可忌讳、可担忧的呢?”
闻言,申屠嘉面上仍是一副铁面无私包青天的表情,对刘荣也带着满满的疏离。
“我是什么样的人,公子是知道的。”
“别说是乡邻故旧,便是友朋、族亲,但凡是敢求上丞相府的,我都会毫不留情面的赶出去。”
“——自太祖高皇帝至今,为官足近五十载,未曾受过人钱一枚、米一粒,更从不曾凭借手中的权柄,为自己谋求半点私利。”
“如果皇长子是出于类似的目的,才当着满朝公卿的面拦住我,那大可就此离去。”
言罢,申屠嘉陡然一拂袖,脚下也加快了速度,竟迫使刘荣小跑都有些追不上,只得略显失态的撒丫奔了几步。
好不容易追上申屠嘉,发现申屠嘉依旧迈着大步,刘荣也只得苦笑道:“知道丞相大公无私,自然不敢因私事叨扰丞相。”
“实在是有一件事,如果不和丞相诉说一番,便极有可能让我汉家,亡了社稷、断了宗庙……”
对于刘荣的话,申屠嘉原本是不屑一顾的。
——申屠嘉很清楚:丞相和皇长子走的太近,究竟会为汉家带来怎样的灾祸。
申屠嘉甚至不担心这么做,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但申屠嘉很担心,丞相+准储君接连倒台,所引发的政治风波和动荡……
“老臣,可以听公子说三句话。”
“如果三句话之内,老臣还听不出个所以然,那便请公子,恕老臣无礼了……”
终于,申屠嘉在临近武库的位置停下脚步,给了刘荣三句话的机会。
刘荣自也清楚:申屠嘉没在开玩笑;
如果三句话之内说不清自己的来意,申屠嘉扭头走人都是轻的!
便是替先帝教训一下不肖子孙,也根本没人能说什么。
——申屠嘉是开国元勋,纵是老迈,也终归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猛人。
滴溜刘荣,跟滴溜小鸡崽也没什么区别……
“多谢故安侯。”
心知机会难得,申屠嘉又耐心有限,刘荣并未多做迟疑;
只稍一沉吟,便满脸凝重道:“其一:父皇欲行《削藩策》,又以晁错为内史,于朝中筹谋奔走,其志已定、意已决;”
“丞相若硬拦,非但不会使父皇回心转意,反倒会让父皇愈发下定决心……”
“——一句。”
刘荣话音未落,申屠嘉便沉着脸竖起一根手指,面上已隐有不耐。
见此,刘荣不敢耽搁,赶忙再道:“其二:吴王老贼反形已具,不过碍于先帝威势而不敢擅动;”
“今先帝大行,父皇即立,说不定此刻,吴王老贼已然厉兵秣马,开拔在即……”
这第二句话,倒是让申屠嘉稍迟疑了那么两秒。
随后,却也还是面不改色的竖起第二根手指。
“公子,只剩最后一句话的机会了。”
看着申屠嘉面上决绝,以及那深藏于眼底的舍身往外,刘荣,终还是深吸一口气。
对申屠嘉深深一拱手,方道:“故安侯,会死。”
“——父皇必定会削藩,关东诸王必定会举兵谋反。”
“彼时,若没了故安侯在朝中筹谋、在父皇身边规劝,我汉家,便必然亡了社稷。”
·
“找上故安侯,我确实是有私心。”
“——但这私心,不是想让故安侯助我住进太子宫,而是想要请故安侯,为我汉家宗庙、社稷之安危,保全自己的性命。”
“若不然,一俟宗庙颠覆、社稷不存,原本有心住进太子宫的我,就只能祈求那吴王刘濞坐上皇位之后,能放过我这个‘先帝皇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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