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长安皇宫，甘露殿内。
李治坐在案前，与对面坐着的武则天正在对弈。
李治手握棋子，眉头紧锁，每落下一子就不住的摇头。
武则天选好位置，正要落下一颗棋子，却被李治拦住，他急道：“哎哎，媚娘，别放这儿，你搁这儿，这儿的位置很重要……”
武则天咬牙切齿的收回手。
李治不解地道：“你怎么不放啊？”
李治怨着嘴里抱怨着，自己拿了一枚棋子放在刚才的位置上。
武则天不满的瞪着李治道：“咱们这是下棋，又不是拼得你死我活！”
李治完全没有注意到武则天的不满，自顾自的分析道道：“前期与吐蕃军的相持，要的是一个最佳的迅速胜利的时机；而时机一旦成熟，马上紧紧地抓住，不见分毫懈怠……”
武则天悻悻的放下棋子，身体后仰，揣起手，看着李治。
李治浑然不觉，盯着棋盘继续道：“咱们大唐距离河湟实在太远了，足足两千多里，十石粮食运到河湟，路上要消耗八九石，实在太可惜了……”
武则天微微挑起眉头。
李治有些兴奋地抬起头看着武则天，淡淡地笑道：“吐蕃他们能打败吐谷浑，不仅仅是因为占据地利，也不仅仅因为他们的兵更能打，实际上，从数年前开始开始，他们吐蕃就已经在布局了，一步一步，将吐谷浑逼进了死局！”
武则天看着李治兴奋地神色，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然后呢？”
李治再次看向棋盘，不住的摇头感叹道：“这一仗，即便是换了我为帅，也照样打不赢，战场上的论钦陵，绝对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集结全国兵力，都调到河湟，不是疯子，谁能干出这样的事？他简直就像当年的兰陵王！”
武则天沉默半晌，道：“论钦陵只是一个军人，看到的自然只有战场。可陛下不是军人，而皇帝，陛下的眼睛不能只看到战场！”
李治微微一愣道：“什么意思？”
武则天放下棋子，认真地道：“吐蕃与大唐的这场战争，是争夺天下的战争，可不是靠着一个人就能打赢的，也不是靠一场仗，两场仗就能分出胜负的！”
“争夺天下？”
李治目瞪口呆的看着侃侃而谈的武则天。
他其实非常不理解，在他的理解中，吐蕃与大唐的战争，只是相当于当年汉朝与羌人的战争，羌人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劫掠财物和人口。
可是在武则天眼中，吐蕃是与大唐争夺天下。这让李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武则天如数家珍一般道：“当年高祖皇帝自晋阳起兵，在霍邑击败宋老生，浅水原之战大败薛仁果，在洛阳击败王世充，在河北击败窦建德，在河东击败宋金刚，每一次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李治道：“这些战争都有着明显的优势，就是战线很短，粮秣供给充足顺畅，尽管出动的兵力少于自己的敌人，但从全局来看，李唐一直是占据优势的！因此，大唐能够打赢这场战争，并不出奇。”
武则天淡淡一笑道：“那灭薛延陀之战呢？灭东突厥之战呢，灭高昌之战呢？灭西突厥之战呢？”
李治顿时哑口无言，这些战争大唐都占据着外线，补给距离远，补给也非常困难。
李治听完了武则天的分析，盯着武则天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媚娘，你说的都对，可惜媚娘终归不是将军，不会从将军的角度来看问题。”
武则天怔住。
李治认真地道：“战场上，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只有胜或败，生或死，在沙场上，打赢就是最大的道理。”
武则天不解的微微皱眉。
李治笑道：“反过来说，薛仁贵作为大军主帅，对战从始至终将战争的天时地利人和控制在吐蕃一方，这本身毫无胜算，他自己也坦然承认，哪怕没有郭待封私自出兵，这一战，也几乎不可能打赢。最让令人叹为观止的事，六郎在战场上的指挥和决断来，薛仁贵在这一点更难做到。”
武则天想到李治的打算，马上反驳李治的观点道：“打赢这场战争，确实有六郎的功劳，但从天时地利人和上为大唐争取战略优势，这却不是六郎一个人能够做到的，更不能将功劳都算在六郎的头上。”
李治张口想要辩驳，被武则天先一步拦住，高声道：“陛下，六郎虽然是咱们的儿子，可是把所有的功劳都放在六郎身上，这对于那些在背后筹集运输粮秣给养的人而言是不公平的。”
李治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武则天道：“一场战争，绝不仅仅是战场上的那点事……几百人的战斗打的是战术，成千上万人的战役打的是战略，一场十几万人的战争，打的是后勤，是一个朝廷的整体实力和集体智慧。六郎也不是军人……”
李治武则天，他喉结上下移动，似乎正努力的压制胸中激烈翻涌的情绪道：“六郎是大唐的亲王，朕看到的也是军事，同样的条件下，郭待封逃了，大非川之战要败了，而六郎却力挽狂澜，稳定了整个大唐的局势。”
武则天瞪着李治道：“陛下，非要把六郎架在火上烤吗？”
李治道：“十数万兵马，不交给六郎，交给谁，朕能放心？”
武则天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兵权对六郎而言，就是怀壁其罪！”
李治摇摇头道：“为了江山社稷，六郎责无旁贷！”
粮食供应，一直是农耕民族远征塞外时的命门，边关大多是贫瘠之地，所产出的粮食当地人都不够吃，更别提供应军队了，军队所需的每一粒米，每一片布，都得关内调运。
从内地到边塞，何止千里之遥，千里运粮，所需的人力是难以想象和，而半路上的消耗也是难以想象的，国库拨出五十万石粮食，最终运到边关的能有十万石就谢天谢地了，其余那四十万石哪里去了？都在路上吃掉了！
大唐现在也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关中本来就缺粮，想要在河湟和凉州方向用兵，就需要关中支出粮秣，可问题是，这几年大唐接连战争，特别已经在高丽那边陷入了战争的泥潭，关中现在秋天大旱，现在又是雪灾。
明年收成怎么样，谁也没有地，在这个时候，刘仁轨提出一个谋国之策，那就是在边疆屯田，利用这一次的军改，将关中十六卫二十六万大军，裁撤其中八万余老弱病残，将这些老弱病残，送到凉州大都督府，成立屯田边军。
哪怕是屯田军，也需要有人统帅，这些人马，交给其他将领，李治不放心，哪怕简在帝心的薛仁贵，李治一样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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