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早朝。
朝参之后,郕王朱祁钰请奏:
“启禀陛下,臣弟昨日得知曾咏那无耻之徒,竟然诬陷陛下,臣弟恨不得杀了他。陛下,你是臣弟的大哥,外人不知道,难道臣弟不知道?臣弟会认错自己的大哥吗?后宫里的娘娘们,会认错自己的丈夫?太后,会认错自己的儿子?”
“陛下,臣弟看根本不用审那曾咏,直接杀了,夷三族。这厮竟然敢对皇家狂吠,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祁镇微微含笑,看着他的表演。
特么,朕的好弟弟?你会这么好心?这么支持朕?朕宁愿相信世上有鬼,都不相信你那张破嘴。
“郕王,朕也不是那好杀之人。”朱祁镇一笑,“曾咏既然那么写了,那就让大理寺和刑部去审,还朕一个清白。”
郕王再一拜,继续道:“陛下,人言可畏啊。臣斗胆,建议把漠北那个假皇帝赎回来。曾咏不是说那个才是真的吗?我们就让那假皇帝亲口说自己是假的,还陛下你清白。”
他这话一说,群臣都觉得有道理,纷纷表示赞同。
朱祁镇麻了。
卧槽,把那个真的弄回来,哪是还我清白?这是要诛我九族啊。
“也先要五百万两,为了一个假皇帝,这……”他故作犹豫。
“陛下,也先那时候要五百万两,现在就不一定了。”郕王继续拜道,“他现在拿着假皇帝也没用,能有点好处,估计就放了。”
阁臣商辂站出来道:“臣附议,要不了多少银子,那就赎回来。关系到陛下的声誉,该花就花。”
朱祁镇:“!!!”
要你这时候来多嘴?完犊子了,满朝文武都同意赎回漠北朱祁镇。朕还不能拒绝,这要是拒绝了,态度模糊了,不就说明朕有问题?
“好!”朱祁镇朗声道,“那这事就交给郕王去办。”
郕王大喜:“臣遵旨。”
……
回到乾清宫,朱祁镇感觉脚指头都是麻的。
怎么整?那真皇帝回来,我这个假皇帝绝对穿帮啊。不能让他回来,不能让他活着回来。让他暴死在漠北。
“传石彪。”他喊一声。
没多久,石彪上殿来,恭敬的一拜:“陛下,等那曾咏来,你让臣去审。臣保证把那幕后之人审出来,一锅端了。他大爷,竟然敢污蔑陛下。”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朱祁镇十分轻松,“朕这有封信,你立即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大同。上次来京城的瓦剌使者孛来,他在大同等朕的信,交到他手上。”
“是!”石彪颔首,“陛下放心,臣派心腹前往。”
朱祁镇很满意石彪的反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问:“你就没有怀疑过朕?”
石彪直接跪下:“陛下,臣跟着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切都不用多说。臣心中的大明皇帝,就是陛下你。”
“好!”朱祁镇挥手,“去吧,朕不会让你们失望,朕就是朕!”
石彪再一拜,退了出去。
朱祁镇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突然有一个惊恐的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心腹,所有心腹,都是用皇帝这个身份发展的。
如果他只是普通人朱祁镇,谁还会跟谁?
徐有贞,石彪,李贤他们还会跟谁吗?于谦,王直他们还会信任自己吗?
……
扬州。
沈家大宅后院,沈一欢正在优哉游哉喝茶。他的对面坐着的是布政使任长安,任长安猛饮一杯后,满脸佩服:“四爷,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天被捅出个窟窿。哈哈哈,本官看徐有贞这会儿是热锅上的蚂蚁,慌的很,再也没有心思去推行新政了。”
“先别高兴太早,这事还要看。”沈一欢哼道,“哪天徐有贞走了,那些蒙古人和锦衣卫都走了,那才是真的安全了。”
他前些天,本想转移一些资产,离开扬州。可他发现,自己已经被锦衣卫盯上,所以他果断放弃。
“四爷,假皇帝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任长安好奇问。
沈一欢目光陡然冰冷:“什么假皇帝?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最近一直在家养病。”
任长安一愣,而后笑着点头:“是是是,我们都什么不知道。”
两人聊了会儿如何应对徐有贞,任长安才离开。
等任长安离开后,一个中年男子从后院一个房间走了出来,他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受过风吹雨洒的。
“四爷,多谢你。”中年男子一拜,“我为我儿子报仇,终于有了希望。”
沈一欢淡淡一笑:“也只有碰到我这样胆大包天的人,才会帮你。”
那中年男子摇头:“真正胆大包天的,是那假皇帝。我儿子王东,就是被他杀了。谁能想到,当时怀来成的一个游民,居然成了皇帝。”
原来,这中年男子曾经是怀来城的什长,是王东的爹。
……
京城。
朱祁镇一如既往的上朝,完全看不出半点不安。内阁王直,还有总领军务的于谦,像往常一样向皇帝奏事。
在这种气氛下,大臣们也都没有大的波动,管他什么真皇帝假皇帝,坐在金銮殿龙椅上的,就是真皇帝。
朱祁镇心里慌,可表面上也得装啊。
黄昏,他依然来到坤宁宫陪太后用膳。太后穿的素雅,整个人显得清丽,一头黑发如瀑,垂落在细腰间。
两人对坐吃饭,朱祁镇边吃边问:“把漠北假皇帝赎回来,是你同意的?”
太后一顿,点了点头:“嗯。”
朱祁镇继续低着头,扒拉了几口,道:“好吧,我也没欠你什么了。”
太后突然停了下来,那双清冷的美眸盯着朱祁镇,道:“难道是本宫欠了你?好,你要这么认为,到时候,本宫用这条命还你就是。”
朱祁镇终于抬头,看着太后那张素净的脸,似乎带着无比的疲倦。他突然一笑:“谁要你的命啊,好好活着吧。要死,也轮不到你。”
“本宫……”太后目光倔强又闪过柔情。
她想说,大不了,本宫与你一起死了。
“朕……”朱祁镇想起了一些往事,轻叹,“朕……本不是冲着这些来的,朕只不过是想活命罢了。”
他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到了殿外,他使劲揉了把自己的脸。
我特么动情了?不是利用吗?把自己坑进去了?
……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皇宫,为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披上了一层柔和而哀愁的金纱。朱红色的城墙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沉重。宫檐下的琉璃瓦闪烁着温暖而又冷寂的光芒。
朱祁镇独自一人走在漫长的御道上,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宫殿中回响,显得格外寂寥。他的身影被夕阳拉长,投射在光滑如镜的石板路上,那影子既深邃又孤独,如同他此刻的心境。四周,是沉默的宫殿、紧闭的宫门和无声的石像。
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意,穿过空旷的庭院,似乎在低语。朱祁镇,他,作为这庞大帝国的君主,此刻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仿佛是这广阔天地间唯一的行者,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夕阳最终沉入地平线,天色渐暗,皇宫内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却照不亮他心中的那份孤寂。
“朕该去哪?”他茫然四顾。
他没有去长春宫,也没去永和宫,没有选择任何一个妃子,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乾清宫。躺在椅子上,脑中各种念头闪过。
“陛下,贤妃求见。”曹吉祥来报。
朱祁镇拧了拧眉。
是她?也好,与她敞开心扉的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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