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城侯言重了。”
一名卫所指挥上前抱拳道:“我等只是想讨个公道。”
“公道?”李贤看着烛光下泛着寒光的盔甲,冷笑道:“倒是个好由头。”
众指挥碰了个软钉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再说话。
他们也不想如此,但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说郑大山的死,让他们产生了动摇。
那广通王府的人带来的消息,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朝廷已经察觉到不对,锦衣卫开始抓人了。
再犹豫下去,等到朝廷平灭了广通王,他们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这么多年,他们没少和广通王做买卖。
军械、马匹乃至卫所军户,能赚钱的,他们几乎都卖了个遍。
按大明律法,足够将他们抄家好几次了。
想到此事,他们就恨得牙痒痒,忍不住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张纯。
谁又能想到,南直隶都御史,竟然和藩王纠缠在一起!
要不是张纯拿捏着他们罪证,一点点将他们拉下水,此刻他们又怎会如此为难。
张纯察觉到目光,抬头笑道:“诸位都看我做什么?
还不赶紧劝劝丰城侯。”
李贤轻咳一声,忽然捂住胸口,脸色变得难看无比,过了好一会才重重喘口粗气,摆手命家丁退下,对张纯轻声道:“堂堂都御史,竟然会参与叛乱。
张纯,你当得一手好臣子啊。”
“丰城侯说话还请仔细些。”张纯起身笑道:“下官只是南直隶都御史,与京城毫无关联。”
“老夫年迈,难免口不择言,还望南直隶都御史大人见谅。”李贤冷笑道。
张纯像是听不出其中的讥讽之意,继续道:“丰城侯,如今朝廷有奸人祸乱朝纲,您身为勋贵,难道不该为我大明尽一份力么?”
“京城太远,我看不见?”李贤扫过众人的脸,故意加重了语气,“但南直隶有没有奸人,我一清二楚!”
张纯笑着叹了口气,越过众人,上前温和道:“丰城侯,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打机锋。
我等诚心来请您,您又何必让我们下不来台么?”
“请我做什么?”李贤闭上眼睛,声音愈冷,“这南直隶早已是你们的天下了,找我一个有名无实的守备做什么。
莫非是觉得老夫被弹劾的还不够多?想要在我的罪名上再加一条“通敌叛国”?”
“丰城侯言重了。”张纯轻笑道:“没有通敌,没有叛国。
都是天子家事。
吾等只是上合天意,下顺民心。
再者说,这靖难一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难道丰城侯觉得,太宗得位不正?
若是那样想,那更应该和吾等一起,进京靖难,还大统于正宗。”
李贤猛地坐起身,激动之下嘴唇又开始泛紫,但他强忍难受,死死盯着张纯,许久才咬牙道:“正宗?
尔等也配?!”
张纯看到了李贤眼中的惊惧,坦然笑道:“只要是太祖子孙,谱上有名,哪个不是正朔?”
“尔等这是谋反!”
“那当年太宗也谋反了!现今如何?!”
两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高,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几个卫指挥使看着对视的两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兵已经出了,此刻已经没有回头路,怎么还要在这空耗光阴。
张纯见李贤又开始捂心口,突然笑道:“丰城侯若是想拖延时间,等那六卫大军进城,恐怕已经晚了。”
李贤瞳孔一缩,瞬间意识到不妙。
张纯笑容缓缓收敛,继续道;“南直隶共三十二卫,除去被于谦毁掉的龙虎卫,其余三十一卫,十五卫已尽归我主。
不用等到天明,现在已经有五卫兵马进驻应天。
就算他们反应过来,那又如何?
区区六卫兵马,也想攻下城高池深的应天城?”
李贤默然无语,他总算明白,为何他怎样努力,想要整训南直隶卫所,一直都受到阻挠。
就算他下重手处理了几个将官,可阻力不仅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大。
原来不是几个卫所出了问题。
而是半个南直隶!
半晌,李贤终于疲惫道:“好手段,老夫佩服。”
张纯丝毫不意外,起身行礼道:“那就有劳丰城侯了。
于谦等人,还请丰城侯帮我们处理下。”
李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接过下人递来的参茶,喝了一口后淡淡道:“魏国公,你打算怎么办?”
张纯笑道:“定国公府上既然这个时候派人到南京,应是天意。
魏国公一脉已经受了太多委屈,是时候翻身了。
想必魏国公和您一样,都是能看清利弊之人。”
说罢,他行礼道;“下官还有要事在身,还请丰城侯尽快动身,莫要误了时辰。”
他转身走出屋子,忽然停下脚步,对屋子旁空地上、挤作一团的妇孺和善的笑了笑,接着对旁边附近看守军士道。
“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
“遵命!”
张纯笑着点点头,走向大门的过程中,脚步越发轻快,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今日,他终于大权在握,让别人看他的脸色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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