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骥点点头,将马车催动到了极致。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从于谦家中来到了六部官署。
马车还未停稳,于谦和年富一前一后,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也顾不上官身仪态,朝着景运门飞奔而去。
速度之快,将朱骥都落下了半个身位。
一路上,于谦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虽然没有人像他和年富一般狂奔,但同样脚步匆匆,满面忧色。
目光所至之处,全是红色的官袍。
等于谦和年富赶到景运门,发现已经有数人先他们一步到达,却都被金吾卫黑着脸挡在了门外,任凭他们怎么劝说都不为所动。
于谦四处看了看,当找到王直后,便赶忙走了上去,沉声道:“王尚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古稀年纪的王直,此刻却像个未经世事的年轻人一般焦躁不安,背着手在原地不停转圈。
见到于谦,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抓着于谦的手感慨道:“廷益啊,你总算来了。
祸事啊,这回真是祸事啊!”
“王公您慢慢说。”于谦安抚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王直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两只手比划了一阵,接着重重一顿足,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于谦,叹气道:“唉,你自己看吧。
这都是什么事啊!”
于谦接过一扫,瞳孔骤缩。
年富凑过来一看,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与民争利,亡国之道。】
【昔太祖立朝,念民生之多艰,除暴元之政,收其疆土分于天下,藏富于民,使耕者有其田。
然当今天子,夜夜笙歌,锦衣玉食,征伐无度,致使国库空亏,无钱粮以治国。
且国朝奸佞当道,不思忠谨谏言,竟上恶策,蛊惑圣听与民争利,不顾江山安危,纳天下富于内库,收天下田做皇粮,且赋税渐重。
此等暴行,骇人听闻,自古唯有桀纣......】
后面的话于谦没有敢再看下去,猛地将纸握住,面色微白道:“这...这是谁写的?”
“正因为不知道是谁写的,才是祸事。”胡濙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拒绝了三人施礼,冷声道:“我等家门口都出现了这种文书,却都没有看到是何人所放。
我来之前派家丁探查过,这张纸街面上扔得到处都是。
万幸,此时天色已经暗了。
若是等到明日才发现,那就什么都晚了。”
几人庆幸的互相对视一眼,年富轻声道:“难怪要封锁京城。”
王直却摇摇头,脸色无比难看,“我等是听到封锁城池的动静,才发现家门口多了这些东西。”
这下于谦再难保持冷静,猛地回头看向景运门口的金吾卫,这才发现所有侍卫都是临敌的状态。
刀出鞘,弩上弦,冰冷的目光在群臣脸上来回巡梭。
年富则是艰难问道:“莫非...最先发现这张纸的...是宫里?”
话音刚落,几人都陷入沉默。
王直越发焦急,又开始在原地转圈。
胡濙脸更黑了,在灯笼的映照下竟多了几分狰狞。
于谦和年富交换了下视线,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思。
这张纸上所有内容,没有一个字提卫所。
但这应该就是冲裁撤卫所来的。
军户、屯田......等等!
两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年富比了个口型。
邸报。
于谦微微点头,握纸的指节开始微微发白,眼中怒意横生。
不只是卫所。
他们还不想让朝廷清查田亩!
京城之中,几乎没什么隐私事,其中一大半还是和皇帝有关。
而皇帝并没有刻意隐瞒,让彭时和井源前往江南一事。
最开始他还以为是想让两人协助自己裁撤卫所,现在回想起邸报上关于广东叛乱一事的记载,他立马就想通了。
陛下这是准备拿江南开刀!
想到这,于谦脸上却隐隐出现了忧色。
江南几十年积攒下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不是快刀斩乱麻就能解决的。
唯一的好处,就是解决了江南,其他地方的阻力便会小许多。
可...江南之弊,真的那么容易就能根除么?
于谦正思索,忽然听见一个响亮的声音。
“陛下有旨,传江南巡抚于谦、河南左布政使年富,进宫回话!”
于谦抬起头,只见王骥身穿铠甲,从宫门中走出,握着腰间长剑,冷冽的盯着众人。
于谦和年富走近后,他并未挥手放行,而是细细搜查了两人一番,才轻轻敲了敲宫门。
宫门被打开一条缝,两人进去后,直接被十几名侍卫围在当中。
领头之人,正是从四川赶回的朱廉。
朱廉又细细打量了两人一番,才轻轻点头,带头向乾清宫走去。
一路上,灯火通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不少锦衣卫来回奔走,脸色都是紧张凝重。
进了乾清门,于谦发现身边的“护卫”更多了。
等他走到乾清宫前,发现乾清宫早已被无数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
在朱廉的带领下,他们从人群中狭小的缝隙走过,终于进入了乾清宫。
宫中,持刀配剑的侍卫站满了角落,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刘邦却依旧只穿了一件里衣,身边放了把长剑,半躺在龙椅上,手中拿着那张纸,读得津津有味。
而在他下首,则是面色凝重的孙太后,还有一名相貌温婉的宫装妇人,正将不停挣扎的朱见深紧紧抱在怀中。
于谦快速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接着行礼道:“臣于谦,见过陛下。”
说罢,他又朝另外几人依次见礼。
听到于谦的声音,刘邦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纸,笑道:“于巡抚来了,快快坐下。”
“谢陛下。”
“要我说,动静闹得这么大做什么。”于谦坐下后,刘邦却对孙太后笑道:“闹得宫中草木皆兵。
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怕了他们一样。”
“皇帝,你这话就不对了!”孙太后心有余悸道:“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大么?”刘邦又看了眼纸,玩味笑道:“朕怎么觉得正是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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