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艳阳高照,六月的应天府已十分炎热,然而武英殿中,却是一派森寒。
殿中并无他人,唯天子朱元璋独身静坐,此际他手拿着一封密信,面色铁青,口唇紧抿,眉宇间凝起的怒气,直叫周遭空气凝固。
这份密信,乃是陆羽派人快马送来,信中所记,是江西官员纵容民怨、与龙虎山合谋酿出民变,并借此敛财的一应经过。
其中更说了洪武三年,朝廷进行人口普查,江西省却隐瞒了三成人口的事,三成人口,这是多少赋税呀!可却全都被那些贪官士绅收入囊中,朱元璋焉能不怒?
更可恨的是这件事一直隐瞒到了现在,他如同一个傻子一般被满朝大臣都瞒着,要不是因为江西陡然出现了民变,他派陆羽去查访,不知道会隐瞒多久呢,此时朱元璋只感觉到这些公卿大臣的面貌如此可憎,都应该杀!
“父皇,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朱标走进殿中,一看见朱元璋那满脸怒意,他连忙问道。
朱元璋冷哼一声,随手将那密信甩在了桌上。
朱标拿过一看,以他的脾气修养,都同样怒从心头起,但他还是强忍住怒意看到最后,然后说道:“陆先生说得极是,这江西官员士兵已然靠不住,还须从外地调兵,前去平乱治贪。”
朱元璋点了点头,随即提起笔,草拟起奏令。
朱标连忙俯身探头,只见那绢纸上款款落笔:“……着令信国公汤和,调湖广卫所兵将,前往江西平乱。”
朱标登时大惊道:“父皇,这种事也要劳烦汤伯出马吗?”
信国公汤和,明朝开国大将,随朱元璋南征北战,立过不世功勋,其在军中地位极高,可说除了徐达之外,再无人能压他一头。
江西民变虽闹得厉害,但不过地方小乱,派汤和出马,未免杀鸡用牛刀了。
朱元璋深深望了朱标一眼,蹙眉叹道:“民变之事,虽只限于江西一地,但此事因由那隐田隐户而起,试想只靠那江西地方官,有能力隐瞒近三成人口吗?”
朱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父皇的意思……这事还涉及朝堂中枢?”
朱元璋缓缓点头道:“兹事体大,若非有中枢重臣配合,李宜之那些人岂能瞒骗整个朝廷?”
朱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陆羽信中所说,一点都没有危言耸听。
这件事,不光是江西一地烂透了,更甚至辐射到朝堂中枢,至于具体是谁,在背后庇护那江西官员……
朱元璋不提,朱标也没好开口,但他父子二人都清楚,朝中谁有能耐瞒天过海,谁又是从江西起家,又是谁与那李宜之早有提拔之恩。
写完奏令,朱元璋放下笔,缓缓思量道:“鼎臣……虽也是淮西出身,但他还是信得过的,派他前去,当是万无一失的。”
朱元璋这话说得机巧,派汤和去的确万无一失,但若派其他人前往,毕竟汤和与朱元璋自幼时便相识,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真论私人交谊,他和徐达算是朱天子最亲近的武将。
朱标想了想,点头应下道:“既然父皇派汤伯前往,那儿臣想着让他再带几个人一起跟着。”
“你是说让老二他们一起去?”朱元璋微眯双目,朱标这话一出,他就猜测出来了。
“是呀!”朱标轻笑道:“几个弟弟自从从江宁县回来后,就一直在宫里搞事,更时不时嚷嚷着要出宫,此番江西之行,有汤伯在,何不让他们几个也跟着去历练历练。”
“那几个家伙是皮痒了吗?”朱元璋冷哼一声,这段日子,朱棣四人的所作所为,他也听说过,但一直没空收拾他们,没想到会传到朱标这里来。
不过朱标的想法倒是不错,这几个小子的确需要历练,他们日后都是要就藩海外的,难免会碰到强敌,如若毫无领兵经验,日后怕难应付。
再者说来,外人终究不比自家人可信,将这几个小子磨炼出来,于大明有益无害。
“也好……”
朱元璋点了点头,提笔在那奏令上又添几笔。
“不过……”他又补充道:“此番出行,一应调度部署,要以鼎臣为重,那几个家伙切莫擅自行动,以致坏了大计。”
……
自从将密信发往应天府,陆羽再无心出门游玩,他每日只呆在驿站,一则等候京中回信,二来等那李忠醒来。
一连等了三日,终于等来喜讯,京中回信,称已知悉危情,派了精兵强将来援。
这让陆羽宽心不已,有了外援,倒不必担心在江西孤立无依了。
除此之外,另一个好消息,也随着平安推门一起到来。
“陆大人,那李忠醒了!”
“人呢?”陆羽当即大喜,他对民变之事已知根知底,但仍需这李忠作人证,来指控李宜之等人。
平安道:“我已派人将他接来驿站,听候陆大人问讯。”
“也好!”陆羽想了想,毕竟自己目标大,出行都有人盯着,的确不适合前往。
没过多久,平安已派人将李忠护送进驿站,送到陆羽房中,这李忠仍是一身的伤,虽行动不便,但有人搀扶之下,倒还能走动。
陆羽忙召他坐下,细细询问一二。
这李忠所交代,倒与刘琏说的大差不差,无非是隐田隐户埋下隐患,而后地方官府纵容,乡绅道门挑唆,才酿出民变。
而这些陆羽早已知道,他更关心的是,能否给李宜之等人定罪。
待他说完,陆羽忙追问:“你所说的这些,可有旁证?”
虽有这人证在,但若能找到旁的物证,自是更好。
闻言,李忠皱了皱眉道:“下官所言,俱是从衙门案牍及广信府见闻中归纳而出,倒无旁的证据。”
“那隐田隐户之说,可能找到证据?”陆羽仍不死心。
“这……或许布政使大人那里有,但我却没有,不过布政使衙门库房中,倒是有前些年登记造册的户藉名录,若是取到那籍录,再与本地乡民比对,自能确定隐户事实。”李忠蹙眉想了片刻道。
陆羽想了想,这倒是个好主意。
一旁的平安已急不可耐道:“大人,要不我派人暗潜入布政司,盗来户籍名录?”李宜之的住所防范严密,不好去偷盗,但这布政司的案牍库防范却没那么严密。
“不急!那籍册档案摆在衙中,谅他李宜之也不敢损毁。”
陆羽摆摆手道,这时候跑去偷盗,反落人口实,再说那户籍资料本来就算不得秘密,也称不上多至关重要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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