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吴祯被解除职务,禁足府邸后,整个朝野上下终于重新归于宁寂,而苏州府接种牛痘之事,虽然中途出现了白莲教这个小插曲,但并无大碍,而天子祈愿,仙神赐药之事已经随着商贩传向了大明各处,现在各地都翘首以盼这牛痘呢!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七月,盛夏时节。
今年的夏天,较以往炎热许多,酷暑将应天府城烤成了火炉,全京百姓更是热得苦不堪言,因此,当第一场暴雨来临之际,京城里几乎是人人欢庆。
众人沐浴在暴雨洗礼下,享受着片刻清凉。
京城百姓欢欣鼓舞,他们自想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黄河两岸,此刻正为这泼天暴雨惶惶不安。
黄河,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在漫长岁月中,它养育了无数华夏儿女,也孕育了华夏文明的精神特质,然而,这条母亲河却不太安宁,总时不时闹个脾气。
在数千年华夏历史里,它曾数次决堤改道,给周边百姓带去无数苦难。
特别在北宋年间,当朝者为了疏导黄河,三度强易回河道,这有违天理常规的举措,非但没能成功疏浚,反给黄河河道带去严重损坏。
自那之后,这条母亲河更是放开天性,变得无比狂暴起来,因此,每年到了盛夏暴雨时节,沿岸百姓总提心吊胆。
为了预防水灾,他们更组织了专门的防汛小队,时刻警戒提防着。
此刻夜色正浓,黄河岸滩上的一个小茅草棚里,守河的人正打着瞌睡。
盛夏幽夜,暴雨初停,正是凉爽时节,饶是这防汛小队担着看顾黄河的重责,也架不住凉风催人眠。
“哗啦啦~噗通通~”
周遭黄河仍在奔腾咆哮,发出的动静可不小,但这样的河浪声,对于久在河边生长的人来说,更有如催眠摇篮歌谣。
却在这时,一声“轰隆”声,骤然炸响,这轰隆声震天动地,在空旷河谷中回荡幽远,一直飘向天边。
乍一听闻,倒更像天边降下一道响雷,直直轰在黄河之上,如此动静,自然将那瞌睡之人吵醒。
那人揉了揉眼睛,望了望远处的河道,忽地愣住了。
那黄河的堤坝,已被冲垮,滚滚黄河水犹如一条泥龙,朝河道两岸吞噬而出。
泥龙所道之处,万事万物俱被湮灭。
而此刻,那泥龙吞噬的方向,正是这守夜人所在的小棚以及……他身后那住着无数乡民百姓的府城……
“决……决……决堤啦!”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湮没在滚滚波涛声里。
……
二十里外,开封府,北城门。
夜深人静,城门早已关闭,守夜的老衙役靠在门后,正悠闲地打着盹儿。
“轰隆隆~”
隆隆巨响由远而近,有如万马奔腾。
听到这铺天盖地的动静,老衙役霍然惊醒,吓得连忙捂住腰间短刀。
“来敌袭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有人突袭,那是他前些年征战草原时最熟悉的奔马声,但稍一恍惚,老衙役又连拍着脑门自醒:“睡迷糊了?这都啥年景了,咋还有敌袭?”
此刻的他,已不是昔年在草原上征战,这里是开封府,并非边塞。
老衙役摇了摇脑袋,复又靠在门闩巨木上打盹,口中幽幽呢喃:“忆当年,金戈铁马~”
脑海里回荡着昔年征战场景,那万马奔腾声愈发沉重,隆隆响动,甚至震得他心头直颤,震得他脑后城门都跟着晃动。
“嗯?”
“不对!”
老衙役猛然睁开眼,一脸迷茫地望了望四周。
“怎么回事?”
那震动声近在耳侧,且有愈来愈近的趋势,稍一侧耳,他立时听出,这声响就自背后城门外出来。
“嘶!”
老衙役骇得脸色发白,赶忙贴耳凑上去,听个仔细,幽夜寂静,那隆隆声震动天地,格外清晰。
“坏!”
听清楚门后动静,他赶忙爬上城楼,提着灯笼往下望去。
这一眼望下,他更惊得呆若木鸡。
滚滚洪流有若铺天盖地的敌人,正携势不可挡的冲击势头,朝府城方向漫来,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吞噬。
入眼可见,城门外的一切,都已浸没在洪流之中,消失无踪,这般汹涌洪流,一旦冲击上城墙,必会造成毁灭性的破坏。
跑!
老衙役毕竟见过世面,呆了片刻立时反应过来,他慌忙跑下城楼,提着锣鼓敲打敲打喊嚷起来。
“闹大水啦!水龙王冒头啦!”
嘶心厉吼声中,漫天大水冲压而来,身后城墙蒙受洪流冲击,变得摇摇欲坠。
……
“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着几座城~”
凄厉童谣声幽扬飘荡,乘着一匹快马,直往南飘去,经过无数驿馆,穿过千里山道,这歌声一路飘往应天府城。
……
天气炎热,武英殿里早早地备了冰炉,饶是如此,朱家父子仍热得心烦意乱,二人同坐一室,却都烦闷地不想说话,只闷头批阅奏章。
“嗒嗒嗒”的急促脚步声,自殿外传来,来人似是火急火燎,这又给本就炎热的大殿,更添了几许燥闷。
“上位,出事了!”
大步走进殿的,竟不是事先通传的云奇,而是胡惟庸,而云奇则紧跟其后,一脸急躁,显然是欲阻未得。
胡惟庸身为宰辅,竟亲自跑来送信,而且连片刻都等不得,不顾通传直闯进来,这情形,便是傻子都能看出,出了大事。
“怎么回事?”朱元璋眉头一皱,呼喝问道,朱标也放下手中奏章,抬头望向胡惟庸。
胡惟庸一脸焦切,疾步走上前去,将一份奏报递了上去,朱元璋接过看了两眼,当即一惊,随即脸色已变得涨红。
“怎,怎会出如此大灾大祸!”朱元璋一脸怒气,拍桌而骂,而胡惟庸揣手顿足,也显得很是焦急。
看此情形,朱标坐不住了,他忙起身上前:“父皇,出了何事?”
不须经朱元璋提醒,他已将桌上的奏报拾起,自顾自看了起来。
一望之下,朱标惊得倒抽了口凉气,只感觉浑身血液几乎在片刻之间,全往脑门里灌。
“黄河决堤了?”
奏报中,开封河段决堤二十五丈,河水直漫向开封城,冲毁城墙近三百丈,祸及百姓一万七千余户,淹没田产多达八千六百多亩。
“年年拨款修河,耗财耗民,缘何还能决堤?这黄河河道是怎么修的,修河官员是干什么吃的?”此刻的朱元璋是怒气冲天。
倒不怪他格外敏感,着实这黄河泛滥,是他朱天子心头一大忌讳。
元朝末年,正是因修黄河,民夫挖出独眼石人,才开启“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全民造反时代,而他朱元璋,也正是那场群雄逐鹿的最后胜利者。
因着这句口号,朱元璋对黄河治理看得很重,年年拨款修缮。
此前七年,黄河倒从未出过事,如今到了洪武八年,却出了黄河决堤这般祸事,洪水竟还冲进开封城,造成重大损失,朱元璋焉能不恼?
“陛下,如今已经是黄河汛期,再加上黄河上游近日来暴雨连连,想是那河水暴涨,才致得堤坝崩塌。”眼看天子盛怒,胡惟庸赶忙解释起来。
“暴雨?这点雨水都承担不住,修那河堤有何用?”朱元璋怒目圆瞪,愤声喝骂,他虽骂的并非胡惟庸,但也惊得其垂首耷耳,不再敢争辩。
“罢了!”痛骂几句,似也将情绪发泄出去,朱元璋脸色恢复如常,他摆手道:“当务之急,乃是赈灾,胡相可有好的人选?”
闻言,胡惟庸想了想,随即抬起头来,拱手道:“臣举荐御史中丞涂节,其人持正稳重,素有德才,遣他前往,定能安抚灾民,修缮河堤。”他对赈灾一事,倒格外积极。
朱元璋略一蹙眉,稍作思量,随即摇头:“兹事体大,涂卿威望不足,怕是难以安定受灾民心。”说话间,朱元璋幽眼扫过胡惟庸,似是在打量其心思。
胡惟庸赶忙低头,再不敢反驳。
谁都看得出来,那涂节是他胡惟庸门下走狗,胡惟庸推荐他,分明包藏私心,但任人唯亲这种事,倒算不得大错,朱元璋只瞪了两眼,便也没再深究。
略思量片刻,朱元璋又望向朱标,朱标还以为他又要自己推举贤材前去赈灾,心中已在谋划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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