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虽已快到四月了,可夜间天气仍很寒冷,若放任不管,只消一夜,这人当真会冻死的。
小鼻涕嘴里虽有嘟囔,却也不是冷心肠的,立马蹲下身子,提着僧人腿脚,与陆羽一道将之搬进院中。
院中铺有竹台,那是小鼻涕几人平日练习摔打技艺、作演戏筹备用的场地,陆羽将这僧人放在竹台上,随即又开始招呼起小弟们来。
先将钱袋子拿了过来,陆羽从中间取了些散碎银子递给小鼻涕,吩咐道:“去,到旁边寻个医馆,喊个大夫来。”
这人虽未死去,可脸色苍白,手脚冰冷,也不知身上有没有染病,当务之急,是寻大夫来看看。
小鼻涕却老大不愿意道:“还得花钱替他看病?”他缩着手,又探头到那僧人跟前,凑近些看他气色。
陆羽看得直蹙眉:“你别凑那么近,小心这人有什么疫症,要了你的小命!”
“没事!”小鼻涕直摆手,回头道:“老大,这和尚只是饿晕了,没甚大碍的,咱给他灌些稀粥,便能救活了。”
他是乞丐出身,一路逃难见过太多饥荒受难者,对这将死之人的状况,倒有些发言权。
陆羽一听,忙又招呼几个稍大些的手下,过去看看。
几人望了两眼,也都点头应和:“小鼻涕说得不假,确是饿昏过去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端碗粥来啊!”陆羽忙催促着,招呼小鼻涕去后厨。
院里住着十多号正长身子的半大小子,随时备着吃食,多好的东西不说,几碗稀粥还是有的。
没片刻功夫,小鼻涕已端着碗粥水过来。
陆羽将那僧人扶起,掰开嘴将稀粥灌了进去。
没过多久,那僧人的脸色,慢慢变得红润起来,胸口的呼吸起伏也有力得多。
“嘘,看来真是饿晕了。”
见状,陆羽擦了擦额角,长舒口气。
既然确认了此人并无疫疾,陆羽安心不少,他随即吩咐手下,将这人抬进了屋,安置在床上。
“你们先去歇息吧,我来照顾他。”
劝退小鼻涕众人,他独自一人在旁照看,每隔一会,便给这人喂些稀粥清水,查看其体温面色。
约摸一个多时辰后,这僧人已有了些微动静,似是回过神了。
“你醒了?”
眼看喂水时,僧人轻咳了两声,陆羽大喜,忙将水杯放下,又拍了拍其脸颊。
那僧人的眼皮子抬了抬,又耷了耷,终是缓缓睁开,一睁眼看到陆羽,他先是迷茫,随即又朝四周望了眼,很快清醒过来。
“是……是你救了我?”
陆羽只淡笑了笑,没作回应。
这般状况,也无需回应,人家自能懂得。
那僧人扶着床榻稍稍定了定神,立马双手合十,拜道:“小施主救命之恩,贫僧感激不尽!”
他低头行了一礼,动作十分迟缓,显然还未从饥饿中彻底醒转。
陆羽忙拍了拍他肩背:“大师无需多礼,你身子虚弱,先吃几口温粥补养补养。”说罢,他将粥碗递过去。
那僧人倒很务实,知道当下身体要紧,接了碗,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趁他吃饭功夫,陆羽细细打量着这人。
先前这人脸色煞白,看不真切,现下待其清醒,才能看出他约摸四十岁左右,已算是中年人,但其身材纤瘦,气质文雅,一举一动极得体稳重。
虽才恢复神智,这人双目却极有神采,目光炯炯,眸中透着通慧,看起来颇有得道高僧风范。
陆羽不由好奇道:“看大师穿着面相,风采不凡,却不知怎会……晕倒在我院门外?”
他本想说怎会挨饿晕死过去,话到嘴边又将这挨饿部分略了去。
僧人舀粥的手略顿了顿,他随即抬头,望了陆羽一眼。
他的眼神颇有锐意,这一眼望来,看得陆羽心下一凛,似感觉被人看了个通透,没来由后退了半步。
却在这片刻功夫,那僧人已将粥碗放下,双手合十道:“贫僧法号道衍,现今在天界寺挂单……”
这僧人没有直面问题,反倒说了两句空泛话,无非自报家门,而后表达对陆羽的感激之类。
但这几句话,陆羽只听了个开头,后面的一概没有听清。
倒不怪人家没说清楚,实在只听到“道衍”二字时,陆羽脑中已“嗡”地一声炸响起来。再之后耳畔嗡鸣,他再听不进后话了。
道衍,俗名姚广孝,明初高僧,历史上的著名人物,之所以知名,并不在他佛法有多渊博,而在于他另一个层面的非凡建树。
黑衣丞相姚广孝,靖难之役的策划者,朱棣的首席军师……
可以说,正是眼前这个僧人,一手将朱棣推上了皇位,改变了大明朝的历史。
看着眼前这道衍和尚,陆羽有些发懵。
他没想到,自己竟能和历史上的名人,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此前,虽也接触过徐达,也曾远远看过刘伯温的车驾,但那不过略有交集,远算不上接触。
如今这道衍,这姚广孝,可是自己亲手救活的……
陆羽终于明白,为何这僧人的眼神如此明慧犀利,为何自己被他看了一眼,便心生惊惧……
在野史中,这姚广孝有个诨号——黑袍妖僧。
多智近妖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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