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桓元子也不是好相与的,更不适合强压。因而,对其抛出来的两个问题,必须得有所回应,在这方面,也着实让建康与殷浩为难了好一阵子。
关中之事,即便朝廷再厌恶苟政,也是鞭长莫及,毕竟连中原都未收复,何谈关右。建康朝廷对苟政的“骄横跋扈”,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反制办法。
因此,殷浩下令,把千里迢迢自长安赶到建康的苟政使者程宪给下了大狱,以表明朝廷嫉恶如仇的态度,程宪为此差点丢了命。
还是后来,谢攸出使归来,带回了苟政的陈情表与谢罪书,而亲历了“苟马大战”的谢攸,为免自己出使无功,也替苟政说了两句话,这才给了建康朝廷一个台阶下。
程宪得以被放出狱,连同朝廷新遣使,西赴长安,为苟政与司马勋之间的“误会”做调解......
如果关中的问题,还可以暂时和稀泥的话,那么来自桓温对“北伐无功”的攻讦,则没那么好应付了。总不能,真在这个时候出兵吧。
建康朝廷为何敢于支持殷浩,压制桓温,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拥有中枢大义,以及在长江下游掌握着一定的军事实力。
同时,殷浩的北伐虽然没有什么进展,却也还未宣告失败。对殷浩来说,我不北伐,自然没有失败的风险,没有失败,便可安居建康,掌握大权,继续压制桓温。
倘若真出兵了,一旦有个差错,褚裒北伐之殷鉴不远,殷浩可不想像褚裒那样,落个郁郁而终的凄凉结局。
何况,即便他殷大名士不惜个人荣辱,若是因此丧失了压制桓温的力量,破坏了朝廷内部的政治平衡,这才是要命的大事。
桓元子野心可大着,不得不防,也绝不能轻易给其松绑解缚。这,或许也是殷浩在北方日益纷乱之际,仍旧保持着“预备北伐”姿态的原因。
但显然,这种局面,殷浩是不可能长期保持下去的。首先北伐是民意,是政治正确,态度上是不能打折扣的;其次,屁股后面有桓温这等强权人物催逼,也没法安安心心当鸵鸟。
关键在于,一旦出击,那局面可就不可控了......
凭借着巨大的名气,殷浩可以从一隐士白身,一跃成为东晋首屈一指的权势人物,然而,若没有掌握手中权力的能力与手腕,是会被烫伤的。
从永和六年秋开始,在内外的压力之下,殷浩在预备北伐半年之后,终于开始进行北伐进军的“可行性”论断了。而由殷浩主导的北伐,真正进入到落实阶段之后,这个大名士头上耀眼的光环、身上华丽的外衣,将一层层被剥下来,直到暴露虚有其表、败絮其中的本质。
桓温,或许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
东晋那边引起的反响,终究是后话,暂不细表,视线重新放回关中,郿县,苟军。
从六月初十开始,苟政下令全军在郿县,进行为期半月的休整,连续的鏖战,又处盛夏,骄阳似火,三军将士都需要时间休息,各营也许重新补充兵员,恢复编制。
与此同时,苟政则满怀热情,亲自参与到对此次西进战果的整理、消化上来。杜洪、徐磋、司马勋这三股势力的败北,尤其后者,给苟政带来的战争红利,是极其丰硕的。
从战后统计来看,徐磋、司马勋二部,给苟政提供了差不多四万人的俘虏,其中除掉一部分老弱,剩下的可都是青壮。
人口之宝贵,苟政认识得可太清楚了。俘虏的四万人众,不管是为兵,还是务农,都是极具价值的壮劳力,尤其是那些有过作战经验的老卒。
因此,苟政对这些俘虏,有了相当细致甄别。大体可以分为三类,那些中高级军官、及豪强,首先剔出来,单独拘押处置;拣其中最精炼之卒五千人,分散充入中军各营,为下一步战略做准备;
次之者,新编两营“扶风营”,调入旧部军官,作为扶风郡的地方守卒;晋军寇入关中后,强行征发的几千民壮,则配以粮粟,发还其家;
余者,则悉数编为屯营,就地于渭北屯垦。为了恢复生产,苟政又特地任命柳恭为扶风郡守,在此次西征过程中,柳恭表现忠实敬业、能干得法,进一步得到苟政的认可。
一直以来,苟政都在为粮食给养问题而头疼,此番一下子新增了数万之众,还多为能干饭的壮劳力,供养压力自然呈指数上升。
不过,来自徐磋与司马勋的“贡献”,起了大作用,让苟政能够相对平顺地度过这个难关。别的不说,就苟军在晋军渭南大营缴获的物资,苟安与薛强、柳恭三人,带着人足足耗费了三日时间,方才勉强清点、分类清楚。
最终得粮十余万斛,战马上千匹,其余各类牲畜四千余头,器械、旗甲等数万件......仅凭缴获,就足以在保证俘虏基础口粮的同时,支撑苟军两个月作战之需。
而放眼整个苟氏集团的粮食缺口,在此战之后,也迅速得到缓解。随着“郿县大捷”向长安及三辅传播开来,苟政于五月初制定的三郡夏粮征收计划,也从委顿乃至停滞,重新开动起来。
不论是那些地方豪强右族,还是普通黔首,面对苟军吏卒的征粮队,纷纷上缴,至于由于税粮制度的不完善而导致征收过程中的不公与暴力矛盾,都被很好地压制下来。
北地郡本不在此次征收之列,但太守辛谌,也主动派人,押运了一万五千斛夏粮,到长安,作为夏税上贡......还有一些地方豪右,也主动进献粮食、牲口、布匹等物资,作为犒军之资。
再没有比胜利更具说服力、影响力的事情了,苟马大战之后,至少雍州境内的豪强士民们,在如何选择上,再没有短期疑虑了,苟政又迎来了一波“受降潮”。
包括扶风、新平、安定在内的郡县,纷纷遣使向苟政输诚,比起初入长安之时,这一次可有诚意多。
不是遣要员,就是携厚礼,比如与毛受、徐磋并称的黄白羌酋白犊,就遣其子白朗,押运一批物资向苟政表示臣服,并为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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