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侍顺嘴便接话道:“我等本是匹夫,自有匹夫之行事办法!主公不是也常以草贼自诩吗?”
“可我们不能永远只做贼!”苟政抬眼盯着苟侍,冷声道。
对此,苟侍声音低了些,又道:“纵然其他士族豪杰可以合作,但柳氏经此一难,必然怀恨在心,势难解愤。末将心知主公虑其望族声名,然如今破堡拿人,毁家掠财,换作是我,早就拼命了,纵然一时不敌,也必隐忍蛰伏,另觅时机报复,绝不肯罢休。
柳氏声望越高,对主公威胁越大,就越当斩草除根,不留祸患。此事,末将越想,越觉得苟须昨日建议得当,不只柳恭当杀,柳氏全族也该一并诛除......”
有些意外,这样的见解,竟能从苟侍嘴里说出来,还这般有条理。虽然,有些质疑苟政的意思,但苟政也并不着恼,反而问苟安与丁良:“你们二人,也是这般想的?”
闻问,苟安平静地表示道:“末将的建议,昨日已然说过,欲得其利,必承其害。杀亦可,不杀亦可,区区柳氏,何足道哉?”
丁良的态度则更加干脆了:“全凭主公吩咐罢了!”
闻之,苟政笑了笑,注意到欲言又止的弓蚝,问道:“幼长,你也有话说?”
弓蚝本是没有字的,苟政了解后,为表关怀,特地给他取字。蚝者,幼蚕也,取为“幼长”。
弓蚝也不拘束,主动道:“禀主公,我也曾追随张和与主公为敌,战阵上也曾给义军造成诸多杀伤,势成仇雠,如非主公礼贤下士,延揽接纳,蚝早成汾水边一鬼魂了。
我过去所听闻的英雄豪杰,都是襟怀广阔,从不乏招降纳叛,便生死仇敌,亦能用之成事。不能驾驭者,亦非真英雄。
若主公没有这等胸怀,河东义军不会有如今的声势,各方豪杰壮士、流民部曲,也不会争相依附。若因一时抗拒,就要灭人满门,那必失人心!”
苟政很惊讶,弓蚝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见解了,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他,上身微微挺直,抬指道:“苟侍所言,不无道理,柳氏对我必不心服,也必然怀恨在心,若成后患,又当如何?因今日一时之仁,而酿成他日大祸,只怕追悔莫及!”
对此,弓蚝的态度同样明确:“主公将柳氏迁于安邑,置于掌握,怎能没有防备?柳氏脱离了部曲、附众,又如何作乱?
即便真有心怀怨恨而生异举者,那便是反叛作乱,届时主公已是仁至义尽,将诛除扑杀,放之天下,旁人又有何话说?”
“幼长啊,你总是给我以惊喜啊!”听完弓蚝一番话,苟政不由赞道:“勇力已然非凡,还有这等见识,得此大将,苟政何其之幸啊!”
“主公谬赞!”闻问,弓蚝笑道:“我哪有什么见识,只是平心而论罢了!”
苟侍则在一旁多了句嘴,说:“新附之人,自然为新降者说话!”
这话一出,弓蚝脸色微变,眼睛微眯,却没有反驳。苟政则瞪了苟侍一眼,然后叹了口气,看着几名心腹,轻声道:“人啊,往往只看浮表,不究细理。对如今的我们来说,杀一人,灭一族,何其容易,然若只因泄一时之愤,则愚不可及。
凡事皆有利弊,破柳氏堡,夺其部众、积储,财货之利已得,现在我追寻的,是声势名望之利。
你们的忧虑,我明白,今后其如敢反复生乱,杀之何难?若有备之下,还令其成为祸患,致我损失,那就是我们这些人的无能了......”
言罢,苟政摆摆手做他的总结陈词了:“柳氏之论,到此为止,一切还当向前、向未来看。接下来,我们还很多大事要做,岂能因区区一柳氏,而耽误了!”
“诺!”听苟政这么说,几人再无争论,齐声向苟政拜道。
深吸一口气,苟政安排起后续的事情,有条不紊地吩咐道:“接下来,我当在此逗留两日,而后返回安邑。
返回之前,苟安你负责整顿柳氏降众,拣其精壮,充入中坚,补足军甲器械,粮食草料,然后同苟顺一道,率领中坚、射声二营,前往蒲坂,接过孙部东迁后留下的空档。
接下来一个冬春,给我牢牢把守住蒲坂,训练士卒,准备船只、皮筏......”
为苟政的“平阳郡守”所诱惑,这段时间,孙部部卒,大部分已经移镇闻喜,孙万东也已经对北边的邻居磨刀霍霍。
至于留下的一小部,则是马勖部,有一千五百余卒,守备蒲坂。对马勖,苟政怎么可能放心,作为进出关西之要渡,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不是看上了柳氏堡壁吗?我领军返回安邑后,此堡就留给你,作为营垒!”苟政又看向苟侍,道:“你的任务,要更加艰巨。
堡内柳氏附众,堡外逃散百姓,给我尽力招抚回来,养民生息。同时,此番缴获之粮草军械,连同解县、猗氏积储,留够耗用之后,开始向蒲坂转运......”
“丁良从缴获马匹中,挑选战马,补充骁骑营!”苟政又看向丁良:“那些重骑具装,你就不要惦记了,调入亲兵营!”
“诺!”虽然略感遗憾,但能够继续扩充统率的骁骑营,还是很满意的。不过,顺带着,丁良又提出一个请求:“主公,统万营中,不少胡人弓马娴熟,若仅作为步战厮杀之卒,太过可惜了,末将能否从中,挑选一些精干之卒,充入骁骑营?”
对此,苟政稍作思考,即点头应允了:“可以!要何人,你自与曹髡、卜洋商议!”
“谢主公!”
“主公屯兵积粟于蒲坂,莫非要启动西进关中的计划了?”这个时候,苟安突然问道。
其他人也迅速反应过来,齐齐地看着苟政。而苟政,直接承认,看着苟安道:“不错,届时你便是我军前锋!因此,对西岸的冯翊郡情况,你也要多加刺探了解!”
苟安深吸一口气,拜道:“诺!”
“诸位都是我股肱心腹,因此我毫无保留,但此事仍为绝密,除在场众人之外,不得有任何外泄!”环视一圈,苟政又以一口严厉的语气,交待道:“若因泄密,而坏我大计,必严惩不贷!”
“诺!”
众将散去,苟政独处,漫步于不大的庭园里,天色暗沉,头顶云空给人一种迷雾之感,苟政的心情却格外平静或者说坚定。
苟政心知,羯胡的残暴,很多时候都是值得学一学的。同样的尊重与礼数,未必能得到相同的回报,对那些衣冠士族们来说,铁与血,显然说服力更强,苟政也并不吝啬使用一些严酷手段。
然而,他毕竟不是胡羯,世道太艰难了,他选择走一条“轻松”些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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