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斥章、列人两城冒起浓烟,闻知消息的官吏手忙脚乱,心丧若死,以至于打定主意要投效新主时,公孙度却带着完成使命的突击队伍以最快速度退出了战场,在目瞪口呆的冀州官吏眼前,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当中。
烧了袁绍军的后勤补给粮仓的公孙度并未得意忘形,这样的行动,对家大业大且底限奇低的袁绍军来说,伤害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大。
毕竟这个时代里,军队是有食人肉来补充军粮之行径的。
公孙度作为的,正如李孚所建议的那般,目的不在于军队主体的人,而是针对匈奴人那数万马匹,没了粮草补给,匈奴人也不能纵情放马,那么对公孙度当前的威胁也就将近于无。
“叔父,咱们去哪儿?”
斥章城外的旷野里,李信脸上沾满了黑灰,却露出口白牙,脸上的笑容十分明媚,见到远处的公孙度,当即策马靠近道。
公孙度望见李信,淡淡嗯了声,随即注意到李信和他身后部伍身上鼓鼓囊囊的,似乎在城里收获满满。
见状公孙度的脸色冷了下来,以为李信他们不听军令,当即沉声道:“金银绢帛都给我弃了,今后作战,以速取胜,不要为了点金银丢了性命。”
李信闻言,瞪大了眼睛,有些委屈的掀开马鞍上布袋给公孙度看:“叔父,不是金银,都是些豆料、粮食,兄弟们都知道这时节马料的金贵,故而烧之前都各自补充了些。”
见公孙度脸色缓和了些,李信脸色再度变得雀跃,扭扭脖子道“叔父,咱们去哪?要跟那帮匈奴人见仗吗?早听说匈奴人的猖狂了,小子与羌人打过交道、与乌桓人杀过几场,鲜卑人也交过手,就差匈奴人了。不知道他们的战力如何?”
看着李信那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脸庞,公孙度缓缓摇头:“不!这仗打不了了。咱们这一拳,打得太用力,胳膊伸得太长,稍不注意就要被那袁绍翻盘。”
公孙度没有在意李信脸上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微微叹口气,一牵缰绳道:“走吧,退兵!”
随着公孙度的下令,大队的骑兵顿时转向,朝着茫茫的风雪一头扎了进去。
路过广平境内时,公孙度专门在此停留,着了一番补给后,接上了李孚的家眷,绕开了袁绍军发疯般的斥候探查,直直朝着广宗退去。
队伍路过曲周境内时,还能看出些大战过后的痕迹,张辽统带的幽州大军,在此和袁绍的前锋军有过几次小型交锋,皆大获全胜,却最终止步于那些深沟高垒的曲周营寨之前。
天寒地冻,除了突袭,很难攻破有防备的防御工事,这一点,对于拥有大把的攻城兵器的张辽来说也不例外。
张辽在与公孙度分别之后,便就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牵制袁绍兵力,为此张辽多次示弱,想要引诱袁绍军出城野战。
但出乎张辽预料的是,袁绍一点没有联军盟主的包袱,任凭张辽如何辱骂、引诱,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当起了缩头乌龟,直接让张辽束手无策,开始与袁绍军在攻防中消耗箭矢起来。
当公孙度撤军并与张辽会合时,此刻大军已然拔营东去,一副毫不恋战的姿态,让公孙度为之惊讶的是,往日里那些嚣张的袁绍游骑,这回根本没有尾随探查的心思,简直就是目送张辽远去,而且目送的眼神中带着些小骄傲,那是看透张辽诱敌之计的傲然。
“怎么回事?”
公孙度下巴朝着远处的曲周城点了点,对袁绍军的异常举动很是好奇。
“哈,这几日与袁绍军的交锋,打得最多的就是城下的游骑,这会儿袁绍肯定不敢立即派遣游骑,生怕这又是某的作戏。”
张辽见此也是会心一笑,摇头道出其中原因。此刻见到公孙度全须全尾归来,他很是松了口气,至于公孙度此前派人送来的军情简报,张辽对此却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而今的战场态势,毕竟是幽州军处于攻方,袁绍军防守还来不及。仅仅凭借东郡的曹操,以及平原的刘备就想要翻盘,着实有些天方夜谭了。
此刻公孙度在身前,张辽终于道出自己的疑惑:“主公为何要主动撤兵?”
“很简单,这仗短时间赢不了。时间长了,又一定败,还不如早点松手。”此刻的公孙度心境很是坦然,回答的也很淡然。
“短时间赢不了?时间长了一定会败?”
张辽闻言,一时默然,只是咀嚼起公孙度的话语起来。在他的心中,短时间赢不了很容易理解,以袁绍军而今的防御强度,想要干脆利落的取胜,的确很难,但张辽可是知道公孙度手中可是有能够轻易破城的大杀器啊!
有了火药武器的加持,公孙度可以轻易破开那些不在袁绍军重兵防御的城池,这样的战力,对冀州军的军心打击的威力,完全是不可想象的。届时即便正面的防御再强硬,后方失火的袁绍军又能发挥出多强的战力?
摇摇头,张辽想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败,于是望向神情轻松的公孙度,拱手正色询问:“我方为何一定会败?”
策马走在前边的公孙度见此,轻笑一声,回头定眼打量了下正色以对的张辽,当即意识到了虽然张辽这几年打了不少仗,可其对战场的理解还是处于战将的阶段,尚未意识到战争与政治的关系。
对此,公孙度很乐意与其分享自己的见解:
“原因其实很简单,民心不在我。
我不怕侧翼的刘备、以及曹操对我等发动可能的袭击,也不怕那什么泰山兵、亦或者匈奴骑兵对我军的威胁。
我唯一担心的,其实是新入之土本就不稳的民心。
这一路上,我等进军的速度太快,受降纳叛也太多,以至于后方始终存在隐患。
文远,两方势力的战争,若是不能一开始摧枯拉朽的解决掉对方,就会沦为两方势力的物资、人力的消耗战,这时候比较的就不是正面战场上的兵卒战斗力了。
而是对各自治下统治力的一种考验,谁能在稳定基本盘的基础上,供给最多的粮草,整训更多的兵源,调集更多的资源,亦或者招揽足够多的盟友,谁才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而目前之状况,短期看来,我等将袁绍逼进城池中当起缩头乌龟不敢出战。
可长期看,却是他袁绍通过深沟高垒,将我大军阻碍在外,以外交连结外州军力,以威望召集盟友援军,反过来将我等置于了被动境地。”
说到这里,公孙度伸手在有些愣神的张辽肩膀上拍了拍,接着长长叹口气,一道白色烟柱自口腔冒出:
“这其实也有某的过错,当初太过小瞧了他,想他袁本初毕竟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世家子弟,以他的家底,不会那么容易被我等彻底击败。这回我等只要稍有闪失,立即便有万劫不复之境地。”
听了公孙度的解释,张辽神色有些恍惚,此刻他重新回顾整场战事,在涿郡大胜之后,包括张辽在内的幽州众将都沉浸在胜利的狂喜以及接二连三敌军投诚的惊喜当中,却没有意识到,随着大军的脚步迈进,危险也随之靠近。
与公孙度稍有不同的是,张辽对幽州的感触不深,在他的眼中,辽东才是他们这支势力的真正后方,而如今的他,可谓真正意义上的孤悬于外。
但从公孙度的话语中,张辽也能体会到其人对冀州本土豪强的忌惮以及不信任。
“主公对冀州的投靠士人,心存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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