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下忙不迭的后退入舱,闫信转身,正欲仔细观察白马的地形时,不料船身一个剧烈颠簸,闫信差点跌倒,惊得他双手环抱住桅杆,最后抬眼一望,这才发现船只已经入港,白马津已至。
从前商旅繁盛的码头而今人马稀疏,除了些上了年纪的摆渡人,就只有闫信这类追求利润不怕死的商徒敢于踏足此地。
“哪里人?来此作甚?”
把守码头的是名脸带疤痕的凶狠军士,询问闫信一伙时,眼睛死死盯住几人,手掌不曾离过刀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发难似的。
“军爷,我等不过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来此当然是做生意啊。”
不用闫信前去周旋,便有人上前,将一陌足额的铜板不留痕迹的塞进守将衣袖之中,口中顺带着言语解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即便是知晓内情的闫信,也不曾看清那些死沉死沉的铜板是如何转移的。
守将略微感受了下衣袖中的重量,脸上这才稍微收敛了神色,却并未立刻放行,而是不顾商徒的阻拦,强行挤过人群,在车队货物上不停翻找。
终于,守将被一股强烈的腥臭味吸引,翻开一看,才发觉是一车被盐霜裹满的咸鱼,顿时了然,这些人的真实身份是打着售卖海货的私盐贩子。
“也是,这个时节,哪儿有清白商徒敢上路的?”
疤脸将官拍拍手上沾染的盐霜,摇头自语一声,对于这种和平时期掉脑袋的不法生意,目前在他眼中,却只当寻常。
手里拎着几条咸鱼,扔进身后兵卒的怀里,不待商徒说话,将官抬手出言道:“哼,勿要多言,拿你几条鱼,就当关税了。”
商队经过了关卡却并未立即出发,而是象征性的在码头集市进行贸易,刚一开张就吸引了不少顾客,经历了将官抽查这一插曲,算是某种意义上对他们商徒身份的认可之后,本地的兵卒也都簇拥着上前,与商队一行做起生意来。
带血的首饰,残破的钱币,质量参差不齐的布匹,全被这些兵卒掏了出来,期待与商队换些更为实惠的商品,比如盐、粮食、皮草等。
闫信怎么也不会想到,作为掩护的商徒身份,到了这战乱之地,任务还未完成,生意反而是做得风生水起。
任由伙计与人们做生意,闫信自己背着手,在这码头集市闲逛,耳中聆听着商旅兵卒的闲言碎语,企图将之汇总成更有价值的消息。
“粮价又涨了,南方也打起来了,没有南方的粮食输入,我看啊,这兖州,要闹饥荒,啧啧,人相食啊。”有人摆了个售粮摊位,上边的价格标牌,走马灯似的变换,使得附近看客一阵叹息。
“呵呵,我可不觉得,看看那些饿得眼冒绿光的饥民,官逼民反啊。比起饥荒,我更觉得,闹黄巾的可能更大些。”
有人看着白马津对岸的东郡,摇头感慨,丝毫不在意自己口中的大逆不道。
“对对,这天下不知道怎么了。大官们自己打来打去不说。刚刚被扑灭的黄巾军又复起了。
你们听说了吗?青州而今可是被黄巾占据了,这次不同以往,黄巾可是玩真的,杀官,杀豪强,杀士族,地方上被经营得针扎不透,水泼不进。”
此言一出,或许是乱世下的人们本就生死难料,对黄巾,对叛乱都当寻常事,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共鸣,纷纷说起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黄巾再起。
“诶,莫说东边的青州,就是咱们跟前的冀州,西边的太行上看到了没?远去百里,便是黑山,而今粮荒饥民遍地,届时黑山贼一下山,岂不是一呼百应?”
有本地人接话,指着西边青黑的山麓,卖弄起自己的学识,摇头晃脑的指点道。
“可不是嘛!情势如此危急,可看我冀州州牧韩使君,碌碌无为,只会窝里斗,听说此次讨董,若非韩馥作怪,袁盟主定能大胜董贼的。”
在场的还有袁绍的拥趸,此刻不忘出言为袁绍说着好话。
却不料立即引起了不少人的驳斥:“我等怎么听说是袁本初不当人子,欲要夺韩使君基业?”
“就是,袁绍本就是韩使君手下,而今却要谋划主上基业,岂有此理啊!”
“胡说!袁盟主天纵奇才,冀州之土,有德者居之。”
“呵呵!”
普通的百姓、商徒,比起对袁家四世三公的敬畏,他们更为认可朴素的忠孝观念,故而民间推崇韩馥的占据大多数,一时间竟然吵了起来。
让闫信目瞪口呆的是,在场的商徒说着就要动起手,更为夸张的是,一个恍惚,这些刚才还在动口的商徒们手上就出现一柄明晃晃的兵刃,大有一触即发之态。
自认倒霉的闫信立即低头,侧身避开这群韩党与袁党的争端,加入了另一群更为隐蔽的争论之中。
这些人围在一处偏僻角落,你一言我一语的道出而今困境。
“看来我等得另找出路,这白马的生意看样子是做不长久啊。”
“是极,打起仗来,这些个黄白之货,也没有个好的出货之地。赚来的钱,全被那些士族给昧了去。”
“不是说幽州物阜民丰,一片平和吗?何不北上?”有人闻言,提出自己的意见。
“不可,尔等或许不知,我可是知道,北边也打起来了,听说是幽州来的叫什么公孙来着,与冀州官军打了好几场,兵荒马乱的,路上不太平,而且光从这公孙将军的作风来看,幽州也并非善地。”
就在这时,闫信探入个脑袋,插话道:“诸位可曾听说过沓氏城?”
几个一脸愁苦的商徒并没有因为来了新人而变色,只是淡淡看了眼闫信身上的着装,继而被话语所吸引,皱眉思索起来。
“沓氏?好像听过,是个港口吧,我家做过三韩的特产生意,记得要经过沓氏。只是,沓氏与我等的困境,有何益处?”
终于,这里面有商徒记起这个地名,反应过来后回道。
“呵呵,正如诸位所言,中原战事不休,这生意啊,短时间是做不下去了。当下之急,保住我等费尽千辛万苦积累下来的身家才是第一等要事。”闫信看着几人急切的眼神,笑着解释道。
“对对!兄台所言甚是,待在这四战之地,我等这点家财,总有一天会被那些兵家子给搜刮干净。”
“还请兄台直言,沓氏有何特别之处?”
“呵呵,不说沓氏身在外海,不惧这战事波及的优势。更重要的是,沓氏可能是当今天下,对我等商贾最为友善之地了。城中有大商贾组成的议事团参与本地治理,乃是亘古未有之事,且城中繁华,不输京洛。”
闫信这次没有绕弯子,直接道出了沓氏的特别之处,最后还不忘告知众人路线:
“自大河行船东出渤海,大河出海口便有海船。交足船资,亦或者签订契书,便可乘船抵达沓氏,彻底远离中原的纷乱。”
说完这些,闫信拍拍手便就离开,并没有对这些人过多渲染沓氏城的好处,他知道这些重视利益的商贾最会权衡,有了他的点拨,自然会做出合适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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