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诚叹口气,看了看四周:“这世道,当真是不让人好过。”
官苏苦笑摇头:“排挤定心尺的信众在贵族间是不成文的规矩,我九品中正亦定了上姿,若非也因为定了心尺,又怎会被派去做这失乡伶?”
他晃了晃手中的失乡罗盘,叹了口气。
“我一路西行,挨过饿受过打,可人神无令,罗盘未满,我便不得回洛阳。”
“若失乡罗盘蓄满,我便可归家,可我却下不去手……只因我少年轻狂之时一心要改变这混乱的世道,心尺锚定了泱泱大晋。”
黎诚肃然,接着听官苏讲了下去。
“我知世人贵族此般挥霍欲望而不节制,便是尽大晋之寿数成全极少权贵。”
“就是人神多出第七面相又如何,古往今来,欲神双面至如今人神六面,无非是让这世间再多一个神。”
“可恨!可叹!可大晋怎该如此啊!原本太康之治何等光鲜!”
“纵使司马家得位不正,但他毕竟结束了汉末乱世,灭吴一统,正该是我大晋一统王朝盛世太平之日。”
“只恨司马氏皇帝衷,被洛阳的门阀权贵遮了眼,看不见底下人的哀嚎哭喊。”
“可我再如何叹恨,我大晋江山被胡蛮裂分,观我又有何作为?一介酸儒,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整日空读些圣贤书讲些度世的大道理,结果就连自己都喂不饱。”
黎诚默然。
官苏说到动情处,落下几滴眼泪:“可我仍是不愿舍弃这烂透了的国家,我不能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衰亡。”
“终于,得了人神号令,召所有失乡伶归乡,此次归来,我便要……”
他说到一半,硬生生把剩下半句吞了下去,一时间场面静默下来,只有吴桐没心没肺吃得很香。
黎诚摇摇头,道:“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如何奈何得了门阀贵族那群已化龙的怪物?”
官苏大惊失色:“你……你怎知?”
黎诚淡淡道:“方才我听你所言已有死志。”
“凡人若存了死志便只有一条路可走。若士必怒,也就是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官苏寂寥地叹口气,道:“或许连流血五步也做不到罢。”
“只是我从小读的便是圣贤书,学的是忠君爱国之道。”
“若我舍去心尺,霎那海阔天空,可若要舍,我在离洛阳成失乡伶之际,便早已舍了,终究还是舍不得。”
“我不曾得过人神四大恩赐,只在祭祀时作为九品中正上资,同祂有过一面之缘。”
“那日,人神笑抚我顶,我受祝福目清神明,祂道一声苍茫盛世,将由诸位执笔开来。”
“那时起我便立下心尺,要真正将大晋变为盛世。”
“可、可如今,这又怎么算得上盛世了?”
他长叹一声,掩面痛哭起来。
黎诚不知该说些什么,大概是瞧见了个理想主义者的理想破灭后的残骸,心头也沉甸甸的。
忽地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呼唤,让黎诚心头一紧。
“洛阳西城门,东海王司马越,要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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