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一个白子竟放到,被黑棋围的水泄不通的空位之中,白棋黑棋互相围住,双方无眼,剩有两个公气,为共活。
所谓此亦不敢先,彼亦不敢先,双方都只能住手不下。
段正淳在这块共活的大棋中下了一子,送到对方嘴里,简直就是白给,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行径,这块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军覆没了。
辛老头怒声喝斥。
他盯着段正淳的眼神不善,对方这般胡乱使着,捣乱棋局,好像在侮辱他一样。
台下年轻书生和观众等人见了,都不禁哈哈大笑。
“胡闹!”
“这不开玩笑吗?”
“这小子是上去出洋相的,想吸引大家注意力,露脸出风头,这招虽臭却效果不错,脸皮甚厚!吾不及他!”
“原来是小瘪三!差点被他唬住了,连我都看不懂的棋局,怎么可能有人破解。”
辛老头本想训斥他几句。
见段正淳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对台下各种声音充耳不闻。
这一表情让他有点懵。
难道?
“这少年开头走的几步甚是不俗,为何会突然落此一子?”
辛老头年岁不小,见多识广,很快收起怒容,眯眼成缝,再次向棋盘看去,半响后也没看不出什么奇妙变化。
抬眼见段正淳并没有放弃认输之意,按下疑惑继续对局。
段正淳先前在共活的大棋中下了一子,自己收气,更是主动将大片活棋奉上,白送对方。
对方若不吃白棋,便会给白棋吃了,因此黑棋倒没别的路走了,是非吃不可。
他的棋路反被牵带指引,不得不将黑子落到唯一的空处。
将段正淳自己挤死的一片白棋,从棋盘上提取下来。
辛老头虽然吃了他不少白子,倒像是被强迫着占了上风。
有种被支配的不爽感。
辛老头面无表情道,“公子,你杀了自己一块棋子,我的黑子再逼紧一步,你又如何应对?”
段正淳也不答话。
他淡笑着伸手入盒,取过一枚白子,点在棋盘。
下平三九路。
所下之处正是白子被清理后出现的空位。
这一步棋竟大有道理。
辛老头研究此局多年,其中千百种变化,已拆解烂熟,不论如何落子,都出不了他拆解的范围。
但刚才段正淳那一着,自填活气,与拔剑自刎,横刀自杀无异,便是稍懂弈理之人,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
岂知他把自己的一块白棋送入虎口后,棋局空出一片空白。
局面顿时开朗起来。
黑棋虽然占尽优势,但白棋也有了回旋余地,不再像之前的束手缚脚,前后难顾,正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挤死着急一大块共活之棋,妙着才能源源而生。
这个局面是辛老头怎么都没想到的。
此时他盯着棋盘,思索良久,有些难以置信。
“刚才那着定是故意为之。
此人甘愿自断一臂,摆脱各处掣肘,换得海阔天空,进退自如,当真有大魄力!胸怀之大生平罕见!”
这招妙啊!妙!
辛老头脸上挂起郑重之色,斟酌许久才应了一着黑子。
台下众人看呆了,又开始嘀嘀咕咕。
怎么回事?
“舞台效果有了,他怎么还在下?随便站起来挥挥手,露个脸,他便是苏州城最靓的仔,稳上几天头条。”
“趁着热度不加把劲?站起来大喊一句‘家父X二河’,妥妥名利双收。”
“这小子真沉得住气,估计是对人气不满意,等人围满了,再拉坨大的!此子城府极深,不可小觑。”
慕容复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也放下心来。
原来是小丑啊!
随即眉头散开,心神贯注棋局。
段正淳心思不急不缓,再将一枚白棋下到平位二八路上。
此子一落。
只听辛老头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他脸上既欢喜赞叹,又焦躁忧虑,眉毛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段正淳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待其跟手后又下一子。
去位五六路。
食黑棋三子!
辛老头不淡定了,虽然这会儿被吃去两块黑子,心里却忍不住喝彩。
突然眼前一亮。
“十六子倒脱靴!”
棋中自古有“反扑”以退为进的法子,但送出去的最多不过八九子,绝无一口气送出一大片的道理。
可眼前的局势变幻,黑棋已不知不觉被打平,又渐渐落入下风。
越想刚才那招送死的棋不简单,突然想到个很久前的技法。
“公子贵姓?”
辛老头激动过后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段”
辛老头看着他愈发顺眼。
正是这般故意往死路上走,然后脱困求生,实乃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变,任是如何出神入化的高手,决不会想到这条路上去。
台下人群听到又起波澜,越来越多的人向残局前围过来。
慕容复见台下观众越来越少,都向旁边挤去。
他扭头盯着段正淳,双眼渐渐眯起,心里涌上不忿,但也不好发作。
台下的书生听到辛老头惊呼,笑容凝滞。
“这小子误打误撞占上风了?”
至于那流传中的高超技法,怎么都不相信他能使出来。
“运气也是一种实力,这小子要进决赛了。”
“确实是招怪棋,一般人想不到那儿去。”
“其他落子稀松平常,那一着不似他得风格,不知是否有高人在暗中指点?”
有武者嘀咕道。
辛老头看出了刚才那手的不俗,脸上带着喜色。
不理周围喧闹,认真应对。
只是段正淳在他落子后,总是不疾不徐一着应下。
之后黑棋无论如何应对,都要给白棋吃去一块。
段正淳走了一着后,抬头看向辛老头。
上下位七八路。
最后一子下完,白棋大胜,便破了这残局。
辛老头凝思半响,满脸笑容,将手中黑子放回棋盒。
笑吟吟拱手道,“段公子天赋英才,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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