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劝劝我?”
裴炎神色平静地看着手中的书,慢条斯理地道:“我从来不管别人的事。”
张柬之晃头看了看四下,将脚从胡凳放了下来。
裴炎也终于合了书本,道:“若说为官,我觉得无非就是管住自己,再去管住别人。”
言罢,裴炎在桌放了四枚铜钱,带了自己的醋壶离开了。
张柬之还坐在原地,思考着这句话,忽然间又觉得醍醐灌顶,便知道了要怎么教官吏。
正如京兆府的安排,张柬之终于接到了第一批来这里课的官吏,拢共十个人,年纪还都与自己相仿,询问之后才知道他们是自己同一年的科举考生,支教两年后,今年才赴任。
面对众人,张柬之道:“诸位,下官不会教你们如何做好一个官吏,但可以说一些忠告与劝言。”
“还请夫子指教。”
见众人齐声说了一句话,张柬之干脆拿出现在长安城流传的郑公语录。
郑公就是一个管住自己,再去管住别人的人。
裴炎的话语很简短,张柬之自以为地觉得,无它!暗示所指就是郑公。
郑公当年留下来的语录就成了张柬之现在的教材。
既然郑公可以劝谏皇帝,那么现在郑公的话语可以用在诸多官吏身。
在西域有支教两年经验的张柬之,非常熟练地将这些话语融会贯通。
讲完一天的课程之后,张柬之长出一口气,讲的时候压力很大,好在顺利,他真的很想叩拜郑公,感谢郑公。
临近朝中休沐,现在的朝中依旧有不少问题,京兆府忙得团团转,兵部与军中的矛盾愈演愈烈。
弘文馆的主事郝处俊与苏亶吵了一架,说是以后弘文馆与崇文馆要各过各的。
李承乾坐在摇椅,女儿小鹊儿与小孟极正在后面摇着椅子。
椅子前后摇晃,李承乾倒是看到了一件好事,张柬之给官吏教书得到了许多好评,再看其中的记录,原来张柬之用郑公的话语来教导官吏。
呵呵……既然是郑公的话语,谁敢不给好评。
椅子又不晃,原来是两个女儿去读书了。
李承乾将奏章放在一旁,放了厚厚一叠,今年将辽东的粮食运来之后,今年该做的事也都做完了。
至于朝中的那些旧问题,也不打算理会,让他们吵,让他们闹,让他们互相去争。
也不知道父皇在位时是不是也有一种感觉,与人有关的事就不想去管。
也难怪舅爷告老之后,看到活人就会烦。
“告诉马周,明天就让朝中休沐。”
“喏。”
得到皇帝旨意,忙碌了一年的朝臣也得以长出一口气。
现在的朝堂还是很内卷的,这股内卷风气要说是谁带起来,多半是与褚遂良有关。
当年的褚遂良是一个极其勤勉的人。
因此即便是休沐后,皇城内依旧有忙碌的官吏。
平生所愿,位列凌烟阁,哪怕是位列中书省,也值得官吏们去内卷。
这些年轻人如此奋进,没人去劝他们。
朝中的位置只有这么几个,资源是有限的,分配的位置也是有限的。
就算是旁观者又岂敢去劝他们不要这么努力,岂敢……
皇城中还有零星的官吏走动,寒冬腊月依旧有人在忙碌。
闲下来的李承乾时常去看望父皇,与父皇在河边钓鱼。
这寒冬又下起了雨,雨水落下之后,让四周的空气更冷了。
李世民道:“你也年过三十了,倒是气色一直这么好。”
“近来父皇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带着雪花落下,李世民又道:“听说现在的突厥更冷了,草原冻死的战马与羊群不计其数,阿史那社尔多半不能再兵进靺鞨了,你如何打算?”
李承乾看着雨水不断落在河面,雨水也顺着斗笠落在眼前,一手提着鱼竿,道:“一群靺鞨人让他打了两年还没一个结果,这阿史那社尔是骁勇,但他不是一个将才,只能算是一个猛士。”
“你不打算帮他?”
“父皇啊,若儿臣贸然去帮他,会显得儿臣不信任他,身为一个皇帝不能如此对待一个忠心的突厥将领,待他真的向儿臣求助了,再出手帮忙才好,一个倔强又颇为好胜的突厥可汗,就该让他尽情地去征战,为大唐开疆拓土。”
李世民低声道:“也罢,有懋功在,给他阿史那社尔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兵犯大唐。”
英公的确是现在的国之柱石,有英公坐镇,自然不怕江山社稷会从此风雨飘摇。
身为与舅舅同时期的辅政大臣,英公显得沉稳许多,朝争之事英公从来不参与,只做分内的事,以及替皇帝点头。
李承乾呼吸着周遭越来越寒冷的空气,拿起一旁的水壶喝下一口热水。
李世民缓缓道:“朕都已不认识现在的社稷,莫要与朕说国事。”
“近来东阳给了宫里不少的茶汤药材,儿臣喝了感觉还算不错,都是补气养生的。”
李世民道:“也好给朕送一些过来。”
言语说着,李世民又觉得这个儿子一定是一位十分长寿的人,年轻如此,将来指不定会活成一个老祖宗。
“你大可以迁都洛阳的。”
“洛阳虽好,但儿臣在长安习惯了,再者说皇帝走了,人们也跟着走了,繁华也跟着离开了。”
雨水停下了,李世民拿下了斗笠,挥去斗笠的雨水,也没见鱼儿钩,道:“朕回去了。”
李承乾依旧坐在河边,回道:“父皇慢走。”
这片河滩边,又只留下了陛下一人。
两位皇帝对待国事的方式是不同的,贞观一朝连年战争,那时候的太皇善用战争来解决问题。
而现在的陛下则更善于用另一种方式来解决问题,给官吏背沉重的负担。
李承乾站起身道:“今年如此寒冷,松赞干布的病情还好吗?”
薛万备回道:“回陛下,听说又着了风寒。”
“他这个吐蕃赞普,还真是体弱多病啊,令朕担忧。”
言罢,李承乾揣着手立于河边,又叮嘱道:“可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去杀了他,让朕担忧而已,罪不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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