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鄂的祝祷终是有了回馈,汴京周边收了近五千顷的矮化高粱良种。
经汴京民壮一粒粒筛选之后,太原府、井陉、大名府、山东地,都得到了一批带着旨意诏命的矮化良种。
秋末,大名府留守,河北路制置使张叔夜来报,金贼十万自幽云南下,兵锋之锐利挡无可挡。
河北路义军触之即溃,好在坚壁清野有成效,大名府一带也是塘泊防线的中心地带,金贼幽云主力兵锋,为河北路塘泊跟黄泛区所阻。
因坚壁清野金贼军粮可能出了问题,正在大名府以北踯躅不前。
冬初之际,完颜杲数不尽的军马出大同府,自北方汹汹而来,可能是得了之前左右两路的提醒。
完颜杲主力如上次的完颜宗望一样,分小部分兵力驻守太原跟井陉后,便如虎狼一般,直奔汴京而来。
种师中自太行山以西路径发来军报,称完颜杲主力大军遮天蔽日,牛马羊只数之不尽,人员数量恐在五十万以上。
大同府至汴京一路,完颜杲大军自冬初走到初雪,前锋部队几乎跟黄河封冻同步。
站在搭建在汴京城楼上的十丈望楼,看着脚下来去如风的皮裘胡装,李鄂脸上的笑意多过心里的压力。
金贼南下,最怕他们逐城逐地的攻城拔寨,幽云一路跟完颜杲的大军,目的清晰,一路欲击破幽云与江宁府之间的通道。
另一路完颜杲部的目标直指汴京,也算是践行了死鬼完颜宗望的誓言,落雪时决战于汴京城下。
金贼完颜杲部前锋到了,也不急着渡过刚刚冰封的黄河,而是在黄河北岸搜集攻城物料,等待后续部队到达。
随着金贼再次到来的压力不断增加,李鄂的孤城死守策,也被宗泽这位老相公所质疑。
汴京持守势,宗泽是赞同的,但孤城死守,兵法有云久守必失,就是宗相公所不赞同的地方了。
妙玉观殿议,也是宗泽几次建议无果,无奈发起的。
对于宗泽这位老相公,不管是李鄂,还是慕容彦达兄妹也都是尊重的。
只因这位老相公,算是南北共推的相公,而且宗泽久历地方州县,与之气味相投的大宋老硬臣,也有不少自南而来,投到了汴京朝廷一方。
而这些大宋的老硬臣,无论是在为政,还是在学文之上,都可算是大宋文脉底蕴的。
汴京城中,宗相公的底蕴越来越厚,李鄂跟慕容氏不仅不遏制,反而任由这位老相公把持朝政。
话语权多了,到了不能忍时,这位老相公发起妙玉观殿议质疑李鄂的决定,也算是常规手段。
“李枢密,何不趁金贼长途远来、立足未稳之际,以汴京之逸兵攻伐金贼之劳卒?”
这个建议宗泽之前提过几次,只是李鄂近期忙于广备攻城作的火药武器,给老宗的回答,多半都是时机未到。
“宗相,二圣北狩的根由,便是姚平仲夜战劫寨不成,失了汴京上下的军心战意。
当日李纲相公虽说取得幕天坡一战之胜,但小胜却难以振奋军溃于野对城内士气的打击。
完颜杲前锋部队虽是劳师,但也是轻兵锐卒。
而且北人比汴京军民,更扛冬寒。
落雪出兵,遇上终年生活在雪原的金贼精骑,宗相心中有几许胜算?
一旦跨河而战不胜,这汴京城可就难守喽……
再有,跨河而战,也很难围歼金贼前锋马军,劳师出城而无功,不仅对金贼的杀伤率低,而且稍有不甚,我方便有兵溃之厄。
汴京有护龙河冰面为屏障,仅是三十仗的冰面,洒家就能让完颜杲填上数万北人尸首。
孤城虽说难守,但对攻城之军的杀伤也是最大的。
洒家要的不是野战小胜,而是将完颜杲所带草原青壮,尽数拖死在汴京城下……”
李鄂所言要杀伤不要胜率,也是对大宋战争方式的改变。
大宋百五十年的战争史,击退辽夏以自保,才是战争的首要目标。
到了李鄂这,一战、两战的胜局根本达不到他以万为单位杀伤草原青壮的目的。
“宗相,一场灭辽之战,损失的可不只是契丹八部的人口,还有草原诸部的人口。
十年灭辽,死伤的北方青壮,没有百万也得大几十万。
连带上老弱妇孺这类次等劳力的死伤,金贼的十年灭辽,幽云一带、契丹八部、草原诸部死伤的人丁总数,弄不好就要两三百万之数。
加上金贼新得辽邦土地城垣,而后大起辽境民夫以成金国繁华,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我大宋有旱有涝、有天灾有人祸,年年岁岁都有流民生事。
草原上失了这么多人口,北地苦砺的生活比之我大宋更为不易。
人口少了部落便要合并,合并了部落,便要生出野心。
金贼此次伐宋若损失了所有人员,那金贼国祚便也要摇摇欲坠喽……”
听到李鄂的补充,妙玉观大殿上的汴京百官,俱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谋算,端的恶毒。
一旦完颜杲部,如斡不离部一样,全军覆灭于汴京城下,那大同府以北的金国地盘,来年可就要混乱了。
“李枢密,据皇城司那边斡不离部降将供状言说,金贼有奴隶贵族之分。
奴隶有了军功,便可脱离奴籍成为贵族,所以金贼本部人马,颇多悍不畏死、下马即可先登之辈。
金国灭辽之中,金贼也学会了石炮的造法、用法,以一长一短两木杆,便可做简易石炮。
如今乃冬日,金人又擅使冻土、泥丸做石炮之弹丸。
虽说李枢密于汴京城墙上全部做了两层战棚,可唯恐金贼勇悍,落地便能先登呀!”
有了斡不离部降将,汴京对于金贼战术的了解,也基本是全面的。
如宗泽所言,金贼勇悍,不乏先登破城之辈。
只是这话,吓唬赵宋官家文臣够用,吓唬李鄂还远远不够。
城墙上以木料、竹料,搭建的双层战棚,就是为了防投石机的。
至于火攻,那是城墙,烧无可烧。
“宗相,城破便是巷战而已。
汴京,总要耗光了完颜杲兵马,洒家才有北上之机。
以大宋无尽银钱砸死金贼,也是洒家的谋划。
洒家倒想看看金贼的先登之辈有多豪勇!
竟能无惧弩车之威……”
李鄂的孤城死守,宗泽也不算是全不赞成,殿议质疑,无非也是为了守御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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