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人不忍妻女进妓楼,不忍家中小儿早早便在街市求生,便结在一起,抵抗上官的盘剥。
大宋禁军、厢军盘剥严重,但军队底层,也有一些好似累世军头的存在。
比如说李鄂眼前的马壮,自他爷那辈便是禁军,那是仁宗朝末期,仁宗宽厚,马壮爷爷那辈军汉的日子就过的不错。
日子过的不错,那帮老兄弟就拼命生孩子。
这种传统延续下来,也就在禁军底层,形成了一股弱小的势力。
这些人祖辈为军,父辈也为军,而且多是军中的小头目。
自家闷头生孩子,也连结军中的兄弟一起多生孩子。
一子或多子从军,另外的子嗣便在城中操持买卖,接济军中的子弟,反过来,军中的子弟,也能为街市的子嗣帮衬一下,以便于立足街市。
如今传到马壮这一辈,城中、军中仅是叔伯兄弟就有几十个。
加上一些结拜的关系,这类军中的小头目,也有不好撼动的一面。
当然,马壮这种不可撼动,仅是面对上官的盘剥,一旦他们势大,自然有更厉害的上官收拾他们。
如今马壮这一家,就离着挨收拾不远了,因为他们已经在军中、街市,扎下了根脚,有了不少的家资。
禁军粮饷对马壮而言虽说不足以养家,但禁军也有其该有的权柄,寻常市井争斗,底层禁军还是很好使的,无非各有各的活法。
只是这种活法只能在底层厮混,马壮此类想要再上一层,希望也基本不大。
因为他们这些底层军头盘根错节,不仅上官忌惮,文官也一样忌惮。
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军中上官就会把他们连根拔起,此种先例,马壮听过也见过,这也是他刚刚和盘托出的原因,无非挣命的时候到了。
“哟……
你这配军倒是个光棍汉!
但洒家也不是憨傻粗的大枪杆子,饭辙洒家有不少,但洒家这里也不是吃白饭的地界。
你敢戏弄洒家,洒家转头就操练死尔等配军。
莫要以啸营、哗变威胁洒家,尔等配军,在汴京城中不如猪狗,洒家是方外人,还与高俅那贼厮鸟有新仇旧怨。
尔等敢玩啸营、哗变,洒家正好就手屠了尔等,给高俅那贼厮鸟一个大瓜吃吃。
将话说在明处,洒家思量一下,若你们这些配军可用,洒家便好说话。
若不说人话、不做人事,洒家便让人封了营门,以交接不明为缘由,将尔等困死在这马军小营之中……”
啸营、哗变、聚众,还真是马壮这类底层军头,为难上官的手段。
来之前,马壮也打听过李鄂这位奉武头陀的战绩,若别的上官说要操练死他们,马五郎是不信的,无非介时啸聚一场,上官就会被免职。
但面对李鄂这类凶人,跟更上级的将官,或是文官,他们就不敢这么闹了。
因为这些人口中所说屠了,那可是真的屠尽,不会对他们这些臭丘八有一丝客气。
军中处理啸营的办法,多半有两种,一种是放任,另一种就是李鄂所说的屠尽了。
而针对小规模啸营,多半都是屠了算完……
“都头,小人在军中自然听军令!
小人等的家眷,自然也不会吃白饭。
但瓦舍妓楼、卖妻鬻子这等腌臜事,小人也不会干!
除此之外,无论是杂使、摊贩、耍把式卖艺,小人等都可以的……”
说了自家条件之后,马壮也说了他们这些人的由来。
营内八百兵,细分之下也有十几伙人,或是如马壮一般的底层军头,或是他们结交的外围。
同时,马壮也说了那五千缗钱引的事,他们的军饷到了枢密院,只怕想要讨饷,就不如之前那般容易了。
仅是皮袋之中的一摞钱引,在营内八百兵的军饷上,李鄂至少要亏一两千贯。
马壮等人,虽说也会接军中的钱引做饷钱,但一贯钱引对一贯军饷是不成的,至少要两贯钱引对一贯军饷,不然他们就会闹事。
上官盘剥、底层反抗,李鄂也就明白了他们的出处,以及难处。
高俅在钱引上的一记闷棍,李鄂还真得受着。
因为钱引的事,不管是闹到三衙,还是太尉府,亦或是枢密院,打的都是老蔡府的脸面。
因为钱引、盐茶引之事,多半都是老蔡相公手笔。
两蔡府虽说决裂了,但老蔡在官场的底蕴,小蔡那边却是继承了的。
这事换了别人可以闹,换了李鄂就不能闹,闹出了小蔡相公,对他而言可不是甚么好事。
“罢了!
洒家就先吃这一记闷棍。
马五郎,别的不说,先整军列阵吧!
若军阵不齐整,说啥都是瞎话,你们总要入眼才好。”
李鄂眯着眼睛捏了捏手中皮袋,钱引之事,就只能作罢了,不能吃亏也得硬吃下去。
吃了高俅一记闷棍,李鄂转头便吩咐了马壮,说千道万,如今的汴京城中,媚上才是王道。
一两千贯的小亏,李鄂吃的起,只是不知道军阵操演被撬了墙角,这记暗亏,高俅的太尉府吃不吃得起。
如之前马壮所说,高俅在选兵这方面,还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在马壮几人的吆喝下,八百兵的军阵虽说不甚齐整,军纪也不堪入眼,但作为兵样子,这些人还是够格的。
身高大差不差、体型大差不差,虽说瘦了一些,但穿戴齐整,还是有些精锐样子的。
“王进哥哥,有马壮这类军头襄助,洒家管了他们的饭辙吃喝,再在饷钱上耗费一些。
上元节前,哥哥能否让他们练到百人如一。
军阵演练首重气势,太祖拳便可以就此简化一下。
最好只有十多式便好,循环打上三遍,也就是整套的太祖拳了。”
听了李鄂的法子,再看了看马壮等军头,王进便点了点头。
马壮这类军中刺头,王进还是听闻过的,只要这些军头尽心,士卒尽力。
莫说上元节,十天半月,王进就能让他们学个差不多。
若众人用心且用力,李鄂所说百人如一,到上元节时,也是大差不差的。
“此类花拳绣腿,众人用心,不用十天半月便好。
只是二郎,马壮之类,属军中桀骜之流。
许多时候,大军溃散,就是因此等军头鼓动。
大军开拔之前,通人情的将官,都好好好贿赂此等军头。
他们的日子过的拮据,源自近些年没有大战。
若有了大战,此等军头,可是真敢挟军阵成败,来要挟威逼上官的。
二郎可要上心,莫要被他们的可怜相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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