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重遂心下惆怅,这等勇士,若能为我所用,岂不一大臂膀。
……
楼下。
神策军缩在壳里不敢出来,骑卒们辱骂得口干舌燥,都有些意兴阑珊了。
马速降了下来,还有的把甲都脱了下来。
一直穿着。
累。
还有些则从马肚边上取出水、肉干,一边大嚼痛饮补充体力,一边高声说笑聊起军情。
军官们见了,不想管,也管不了。
又不是我自己的兵,谁的兵谁他娘的去管呗。
大帅的兵,就大帅自己来管,何必为了他来惹这些杀材?
给牙军那么赏赐,没见分我们多少?
“我说,皇帝就是个鸟。把他祖宗十八辈都掏出来骂了,还不是不敢吭声?”
“把他妃嫔抢来,玩个尽兴!那哭哭啼啼的模样,简直让人受不得啊。”
“哈哈哈,几年前抢了个侍郎的贵女,营里兄弟轮番才挞伐了月余,便偷摸上吊了,可惜。”
“……”
军士们溜着马儿越想越来劲。
这世道。
真是太痛快了啊。
忽然,一支白尾箭从背后扎穿了一个正在吃肉干的骑士的脖子。
噗。
温热的血喷出。
那骑士嘴里咀嚼成腌臜的肉吐了出来,捂着喉咙栽落马上,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嗬…嗬嗬……”
“嗖!”又一支箭射来。
“小心!!!”其余众人立刻警觉,或抓起兜鍪戴上,或手忙脚乱套铁甲保护,或策马冲出。
“嗖!”又一名忙不迭穿甲胄的骑士惨叫一声,被射落马下。
“快走!”
“不好,神策军的狗奴也放箭了!”
匆匆回头一看,原本猫在垛口里的神策军也陆续探出头来,一边骂一边瞄准他们乱射。
“驴草的!”
“救…我……”
“谁让你卸甲的!”
现场一片混乱,军官们痛骂,掉头就走。
……
身后,撂下百余具尸首。
“吼,吼,吼!”
“万岁,万岁,万岁!”神策军士兵们欢呼起来。
这帮龟孙,还敢逞凶吗!
…
光化楼。
群臣亦是一阵跺脚,憋屈了大半天,痛快!
射得好,神射!
“勇士好武力。”李晔诚然赞叹道:“如此本领何不从军效力?”
“哈哈哈!”
刘仙缘很是得意,正观看着岐贼狼狈逃走,浑然没注意皇帝在说话,被刘崇望踹了一脚,才反应过来,冲皇帝拱了拱手:“回陛下,小臣早就想投军,季父不许。”
瞧着这不成器的,刘崇望七窍生烟:“让你去军中当那跋扈武夫,败坏家门?”
“季父不懂!”刘仙缘争辩道:“大丈夫戎马疆场,逐鹿天下,岂不快哉?”
“孽畜!”刘崇望差点晕倒,一巴掌甩到脸上,骂道:“黄口小儿,乃父杀了你!”
当着皇帝的面说逐鹿?
“圣人!”刘仙缘显然很是畏惧老头,闪身窜至皇帝背后。
李晔扶额。
心下喜悦消散一空。
这天下还找得到老实巴交之辈吗?
“太官丞有功,当受上赏。”
杀了岐贼的威风,消沉懦弱的士气为之一振,西门重遂高兴之余,有了招揽之意,道:“按赏格,赐你三百匹蜀中上绢,美女两人。再升你做中郎将,拜神策军都头。设龙捷军一部,兵额三千人,你自行募兵,任兵马使,待遇同诸军。如何?”
虽说这厮也有些跋扈的苗头,但到底是世家弟子,不似一般武夫蛮横。
西门重遂自问镇得住。
而且招来,也可以扫扫军中颓气。
他求贤若渴的目光看着刘仙缘,脸上一副温和的笑容。
“这……”刘仙缘明显很意动,可惜做不了主,拿眼偷瞄季父刘崇望。
刘崇望却背着他,一甩袖袍,飘然而去。他怎么说?拒绝了会得罪西门重遂,为手下属官惹来无妄之灾,不拒绝又对不起族兄临终前的交代:“不可使此子为祸,毁我家传。”
沉默中,李晔出面说道:“既是枢密使看重,仙缘便应下,日后尽忠职守,报效朝廷。刘公看到你日渐稳重,亦当欣慰。”
其实李晔此举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虽然他暂时使不动刘仙缘,却使得动其季父刘崇望,而刘崇望又使得动侄儿。
也算是借力吧。
而且呢,也帮了西门重遂一个忙,让这老猪倌对自己态度好点。
皇帝代刘崇望做主,那这事就敲定了。
刘仙缘笑嘻嘻道:“拜谢圣人恩典,枢密使器重。”
“善!”西门重遂一拍大腿,喜滋滋道:“吾今得一勇士,莫要让我与圣人失望!”
“枢密使,李茂贞耀武扬威吃了瘪……”李晔适时扫兴道:“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圣人无忧。”
西门重遂心情大好,歪着大嘴乐呵呵道:“这只是他的试探而已,意在恫吓朝廷就范,你以为他真敢把你掳走么?李克用、朱全忠之辈,岂会看着他在关中称王称霸。老奴料不消两个时辰,这厮就会奉表。”
这倒是,不是大佬们想看到的。
我们都没掳皇帝,你配么。
“至于表章,老奴都知道那厮要说些什么。”西门重遂轻松写意:“无非杀人、要地罢了。此番他便是以移镇华州、杨复恭干政为由起兵,要杀的就这两个,然后接收杨复恭的地盘。杀人还不简单?到时候你一道诏书,杜、杨就是死人,谁会救他们?”
“至于杨复恭党羽所占州郡……”
李晔不想给,西门重遂也不想给,甚至为此还忍了火气,没再跟杨氏大打出手。
“此二人,我都不会杀。”李晔声音不大,但决心已定。
“莫不是你又昏了头?”西门重遂斥道:“那杨复恭早前把你当个球,我还没打过你吧?这等人,还舍不得起来了。至于杜氏,虽无罪,但他当着宰相,如今需要他的命去平难,那他就得去死,谁让他是宰相。你以为当皇帝是过家家呢,都由着你的爱恨来?”
“若李茂贞实在不肯退兵,坚持要求杀了二人,求山南之地,你不给能怎样。”
“神策军这帮杂毛,你也看在眼里,可护得住你我主仆?”
说着说着,西门重遂的声音小了下来:“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杜相忠心,也有才干,我还指望他经营财赋好练兵,我也不想他去送命。”
“岐、同、邠、华四镇欲壑难填,先掰掰手腕再说吧。”最后一抹残阳照耀在李晔身上。
不管怎样,打一场再说。
明日李茂贞等人肯定会攻城以昭示他的武力,若能挫其兵锋,就有得谈。
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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