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在小院内打坐练功,老远听到脚步声,他立时收功,又掏出一卷曲谱来。
“赵师弟!”
史登达盛情相邀,“快上会盟台,大家马上切磋剑法,衡山大师兄岂能不露一手?”
“此刻吗?”
赵荣手不释卷,略显迟疑。
史登达瞧见书册上的几个大字:《鸿雁梢书》。
曲谱。
他心头生出一股优越感。
‘华山令狐冲喜欢喝酒,衡山派赵荣喜欢音律,我却喜欢练武。’
瞧赵荣又看天上日头,史登达催促道:
“日头正好,不冷不热。”
“各派前辈都在,还有少林方丈与冲虚道长,赵师弟大展天赋,兴许还能得到前辈高人的指点。”
没法推辞,于是在史登达的带领下,来到那五岳掌门登顶石柱的地方。
就在前沿那片开阔地。
老远就听到“叮叮当当”的碰剑声。
原来已有弟子开始演武交流。
向大年程明义等人本在外圈观望,见赵荣过来,这才跟上往前挤了挤。
各派掌门昨日还剑拔弩张,现在连同站在中间的冲虚、方证二人都面带笑意。
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什么正魔大战。
方证、左冷禅、冲虚都是当世高手,赵荣是不太想来卖弄的。
史登达却盯着他不放。
可刚至此,他的目光就倾注在场中的泰山弟子身上。
那是天门道人的二弟子,建除。
泰山派的剑在各派中属于最短的,但剑刃却阔。
这是受到祖师爷东灵道人的影响。
建除正在与一名嵩山弟子交手,对方也是阔剑。
但他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招式越来越急,那嵩山弟子渐渐招架不过来。
泰山十八盘。
才第十三盘,建除便划破对手衣衫,点到为止。
他还有更厉害的五招没使出来,可见双方存在差距。
“不愧是天门道兄的高徒,”莫大先生夸赞道。
天门道人满面红光,却摇头谦虚道:
“不成器,不成器。”
仙鹤手陆柏微微皱眉,刚败下阵来的是他的弟子。
虽说两名弟子差了辈次,输掉也不奇怪,但陆柏心中还是不满意。
“泰山十八盘果然厉害。”
陆柏夸了一句,又道:“善吉,伱师弟这悬练剑路没练明白,你去试试泰山派高招。”
“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弟子应声而出。
万善吉,虽然不是掌门二弟子,却是他陆柏的二徒弟。
一旁的程明义道:“师兄,我与万师弟交过手。”
赵荣很好奇:“赢了还是输了。”
“输了,”程明义笑了笑,“他的悬练剑路要比之前那名师弟厉害。”
见赵荣不太了解,便小声在一旁解释。
原来这悬练剑路来自嵩山悬练峰,所谓“瀑泻出峰巅,玉帘垂九天”,这一路剑法是嵩山外九路中的一种,属于易上手的剑法。
但若没有大开大合的气势,便使不出精髓。
万善吉一登场,便与建除大战了数十个回合,他的剑法果真远超其师弟。建除的泰山十八盘在他身上连使两遍,威胁越来越小。
赵荣看得过瘾。
他对这嵩山外九路之一的悬练剑没多大兴趣,却牢牢锁定泰山十八盘!
瞧他是如何将剑法越舞越急,如何越转越狠辣。
这剑路走势似乎与摩云三十六番有点相似味道,赵荣兴趣陡增,可建除第二遍没攻下对手后,直接收剑认输。
掌门二弟子败给了太保二弟子,看似丢大丑,但五派弟子都习以为常了。
嵩山弟子们能狂傲得起来,也有这方面原因。
衡山弟子各自技痒,却知不能出手。
不过,心中有底气与没底气,心情天差地别。
以往在嵩山派面前低头做小,如今这几人的剑法,在向大年等人眼中也就那样。
定闲师太的大徒弟仪和直接出手,恒山剑法守御之严仅逊于武当太极剑,她用的是一柄轻而绵软的长剑,竟能绵密严谨,不露半分破绽。
三十招过后,万善吉久攻不下,又清楚恒山剑法十招中九守一攻。
对方杀招马上就要来!
他心思一动,直接后退收剑,自道认输。
师父陆柏暗自点头。
这会儿认输,看上去更像是平手,也免得待会败得难看。
莫大正准备朝定闲夸赞仪和,忽然眼皮一跳。
左冷禅笑道:“莫大先生的高徒也不甘寂寞,要试试恒山剑招。”
天门道人也来了兴趣:“早闻你这徒弟天赋不凡,未来有望承接莫大先生一身剑法,当真要好好瞧瞧。”
莫大先生干笑一声,苦道:
“这娃的练剑天赋确实不错,但就是不够专心。”
“总爱学他刘师叔捣鼓音律,叫我大为头疼。”
“今日我叫他过来练剑,却在房中沉迷他师叔所赠曲谱,还是史师侄将他请来的,唉~!”
天门道人闻言哈哈一笑,心说‘怪不得你要收徒’。
宁女侠问道:“师侄善哪些音律?”
莫大用手指弹算:“琴箫皆会,还懂琵琶,近来又学拉二胡。”
“大才,大才~!”左盟主不住夸赞。
岳不群摇头道:“我家冲儿也是极有天赋,偏爱饮酒。琴乐也如酒,莫大师兄要多多管束才是。”
宁女侠心神一动。
‘师兄竟喜这孩子至此?’
自家师兄正常不会知声,此时出声掩护实在让她惊奇。
方证与冲虚瞧了瞧赵荣,又看向那边的令狐冲。
他们只是微笑,什么也没说。
盟会柱台前,五岳剑派弟子瞩目,赵荣走到仪和面前。
衡山大师兄对阵恒山大师姐。
大家都是掌门大徒弟,一个辈次,尽管赵荣的脸嫩不少。
莫大先生目藏揪心:‘阿荣,千万要收住啊~!’
“师姐有礼,”赵荣朝仪和拱手见礼。
仪和应声道:“听说师弟的衡山剑法颇为高妙,瞧瞧可能破我的剑法。”
“赵师弟,出手吧。”
“得罪!”
赵荣出手便是七十二峰叠翠,他现在对衡山入门剑法的掌握甚至不输莫大。
有了上次宁女侠给的教训,只要不沉浸在对方剑法中,在场从衡山剑法上能瞧出破绽的,只有莫大师父。
这便是敢出手的理由。
这次冒险登嵩山参加五岳盟会,本就是要见识各派剑法。
仪和再打一阵就会下场,恒山派也不会再派人上场。
此等机会,赵荣不想错过。
他的叠翠剑法颇为熟稔,衡山派又长于攻势,双方一攻一守,打得极为好看!
叠翠剑招一招接一招,峰峰相连,连绵不绝!
仪和也动了真格,
屏住呼吸,手上软剑圆转为形,越发绵密,将赵荣的攻势用巧劲层层化去!
只用仪和作对比,便知方才的万善吉绝不是赵荣对手。
那些瞧衡山大师兄脸嫩的弟子,此时不由正色。
“厉害,”
双方斗了三十招,华山派的陆大有轻喊一声,他用胳膊肘抵了抵令狐冲,小声问道:
“大师哥,你有把握赢下赵师兄吗?”
令狐冲摸了摸下巴。
‘我怎赢得过他,赵师弟此时怕是没用几分力气。’
‘他是什么南方西方北方不败的,一用真功夫,我令狐冲就只能喝酒取胜了。’
笑着摇了摇头,对陆猴儿道:
“赢不过。”
岳灵珊不满:“大师哥,还没打过怎能泄气。”
令狐冲忽然想起那日赵荣的话,不由瞧着小师妹的脸蛋,把岳灵珊瞧得俏脸发红。
“大师哥,你看什么呢!”
令狐冲自知唐突,赶忙道:“打过的。”
“我与赵师弟打过一次,就在魔教偷袭伤了梁发师弟那晚,我们没有找到魔教的人,就在树林中比试一番。”
“我输了半招。”
令狐冲说完后很心虚,心中暗道:
‘赵师弟,令狐冲惭愧得很,占你一次大便宜,总不能叫小师妹看轻于我。’
忽然又想到赵师弟“防火防盗”那些话。
他又不惭愧了。
似乎这么说也迎合了赵师弟的意思。
越想,越觉得他是个妙人。
“厉害!”
陆猴儿的声音更大了,周围也传来“噢”的一声。
一直防守的仪和忽然一招犀牛望月,刺向左侧。
赵荣‘险之又险’地反应过来,外把竖剑,顺着仪和剑招往前一推,只听凔凔声响,向右将软剑推到右腕处,卡住剑格。
此时赵荣若出掌,趁她立足不稳,登时就能伤她。
但点到为止,赵荣自然不出后招。
“赵师弟技高一筹,”仪和收剑认输。
赵荣拱手道,“若师姐久守不攻,我也破不了师姐剑招。”
她笑了笑,干脆收剑下场。
天门道人扬声道:“不愧是莫大先生的高徒。”
算是将话还给莫大。
莫大先生也红光满面,摆手道:“不成器不成器。”
‘阿弥陀佛,’老师太觉得有趣,摇头笑道,“我瞧赵师侄收缓攻势,便知他等仪和来攻,我这弟子性格粗爽,心思不够细腻。”
天门道人喊了一声:“大章,你去与赵师侄过几招。”
“是!”泰山大师兄翁大章应声而出。
天门道人又叮嘱一句:“你可莫要去守。”
翁大章岂能听不懂。
仪和能守住,那是恒山剑法如此。
上到柱台前,翁大章见识了赵荣手段,也不说什么师弟先出手之类的话。
二人抱剑作礼,跟着剑风大动。
赵荣目光一凝,“泰山十八盘!”
这泰山三门下有十八盘处羊肠曲折,五步一转,十步一回,势甚险峻,泰山前辈将之融入剑法当中。
翁大章自然比他师弟建除更强,他的十八盘越刺越急,剑势比其师弟险峻!
赵荣见过建除将这路剑法使过两次,十八盘纵然崎岖,却也不算生路。
手上运起双石剑路,攻中带防。
连连与泰山十八盘拆招。
他隐隐摸到一个小窍门,从守势忽变攻势,这一变也陡然加快剑速,跟上了十八盘剑招。
“双石白云蒸碧岫,瑰霄惠日放祥光。”
远处的莫大先生默念,这是叠翠双石剑路。
忽然
赵荣在剑势末尾,来了个羊肠小道盘旋,一道剑光成弧状,巧妙接入了下一招。
“轸宿永和明月皎,红花瑞应碧萝香!”
莫大毛骨悚然!
这两招是毫不相连的!
被他用衡山十八盘接了下去!
阿荣在干什么!
莫大直觉汗流浃背,朝天门道人看了一眼,那天门道人挺着一张大红脸,摆了摆袖子,眉毛好像皱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话。
毕竟,他对衡山剑法没那么了解。
衡山弟子群中。
个头较为矮小的南善时被程明义与向大年挡在身后,他挪动身体,又被沈波挡了一下。
再移动一个位置看时,翁大章已经将十八盘使到第二遍。
忽然间,翁大章与赵荣皆变剑路。
一个用出回风落雁剑,一个用出朗月无云。
这一下,是赵荣变得快。
快了一步,他就抓住先机,抢到攻势。
天门道人早嘱咐翁大章不要守,便知徒弟不善此道。
果然,
赵荣一路连攻,四十招后刺破了翁大章衣袖!
若是生死之战,自然还不分胜负。
可此时论剑,这衣袖一破,翁大章尽管不甘,但他要脸怎能继续打下去。
当即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师弟的回风落雁剑更胜一筹。”
“侥幸抢先一步,否则输的便是我了。”
赵荣也喘了一口气,看样子赢得不轻松。
……
“连战连胜,赵师兄又赢了泰山大师兄。”
“衡山剑法以快打快,对攻泰山十八盘。”
“最后一下变招巧妙了!”
“没错,既然打快,就要看谁的决心够。”
“赵师兄确实胜过一筹。”
周围各派门人议论纷纷。
等翁大章走下来,天门道长郁闷道:“欸,你早点变招呀。”
“你变通一些,十八盘用完转过身来,立马身子微矮,长剑斜刺,再用朗月无云,赵师侄便要输了!”
翁大章苦着一张脸,心中嘀咕‘哪有那么轻松,赵师弟转剑时似是用力压我一剑,这才剑势懈怠,没转过来。’
‘这一压,可真巧妙。’
他心中琢磨,本想说出来的。
但被天门道人一训,再说岂不成了“不听师训”的托口。
我翁大章岂是输不起之人?
他站了回去,一言不发。
天门道人感觉莫大先生又会说什么“不成器”之类的话,赶紧让开一步,干脆不与他搭话。
大徒弟输了,道爷自然不高兴。
忽听左冷禅喊道:
“登达,你去领教赵师侄的高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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