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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岂闻芦笙箫且奏(8.281k)

第112章岂闻芦笙箫且奏8281

小园香径,茵茵绿遍,台榭桃花高头见。

春风早闻桃花意,霏霏偎依行人面。

舒家铸剑山庄,后院高台水榭前,

“教主”

“教主!”

陶白不禁提高嗓音,又朝自家教主走近两步。

可人的苗家妹子依阑半卧,花花绿绿的裙摆大半搭在椅,露出一截光滑小腿,正悠闲摇晃着,只叫陶白眼中忧色更甚。

“听到啦,陶姐姐,”

“你都喊了好多遍,我又不似教中老人那般耳背。”

她站起身来,轻轻一跃便摘下廊檐底下挂着的风铃,用着比春风大许多的力气朝陶白摇了摇。

叮铃铃的铃声如此清脆,却不及那娇柔婉转的声音半分。

“教主,你这两日怎的魂不守舍,就像”

陶白欲言又止。

“像什么?”

陶白伸手,用力抓着一根伸出来的桃花枝,她牙齿一咬,道:“就像寨内中了情蛊的阿妹。”

“呸!”蓝凤凰给她一个白眼,“我给别人下情蛊还差不多。”

“哪有五仙教教主中情蛊的,说出去教内祠堂供奉的牌位都要笑出声。”

“那教主总是提起赵姓少年作甚?”

蓝凤凰笑道,“他喝了我的酒,我们已经是好朋友啦,新交的好朋友当然要挂在嘴边。”

“陶姐姐,你不知呢”

“他年纪没我大,叫我喊阿哥占我便宜。我叫他让阿妹亲一下,他却死活不肯,那小气腼腆样可真逗趣,嘻嘻嘻”

她说着说着眉眼含笑,那样妩媚,像是一朵生动烂漫的古寨之花。

陶白手一用力,将那桃枝连花带叶捋下,成了光杆子。

“教主!”

“伱太年轻了,那是赵姓少年欲擒故纵的手段。”

陶白苦口婆心,“我虽只见他两面,却知道这少年藏器于内,心如高城深池。”

“他才来龙泉几天?就让点苍派败走大理,三大山庄归心,魔教两旗人马眨眼便灭,手段心思均非常人所能及。”

“再细究一番”

“教主此前可对哪个男子假以辞色?偏偏才见他一面,就与我说个不停,不胜不胜其烦”

陶白见眼前的古寨小花一手抵着下巴思考,当即添油加醋:

“你是娇憨活泼、情窦初开的年纪,又天真率性,这样的好姑娘最容易受骗,然后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到后来落个心如死灰,在古寨日日以泪洗面的凄苦人生。”

“唉,教主再成长几年,便能明白我的心意。”

陶白将手中三花六叶撒向桃树之根,

“正如我此刻摧花折叶,它们哀伤且悲,只能回到根下哭诉,又要被春风调戏,被雨水践踏,再无登枝头时的明艳照人。”

“虽说香如故,但又得停留几分?”

正值夕阳西下,陶白声带哀婉。

这等气氛,若莫大先生在此,岂会吝啬一曲潇湘夜雨呢。

陶护法入五仙教比蓝凤凰还早,又大她十岁。

几乎是一路伴自家教主长大。

五仙教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天才,仙教老人一个个拿她当成宝贝,陶白又如姐姐一般,自然对她又爱又怜又敬。

蓝凤凰仔仔细细地瞧着陶白,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原来好阿哥比我想的还要优秀,陶姐姐却是更懂的。”

明知自家教主在打趣,陶白还是心中烦闷。

好话你是一句都不听啊。

“教主,此间事已了,我们明日便返回寨子。”

“嗯。”

听她答应,又没说要去找什么好朋友的话,陶白的心顿时安定不少。

赵姓少年的天赋天下难寻,但

我仙教之花,若坠入高城深池,哪有烂漫可言

她一心呵护,深知有些“负心人”,未来想去报复都难有能力。

陶白瞧着天边夕阳,只盼红霞早点褪色,只盼夜幕早点降临。

她正心神恍惚,蓦然间

一阵短促箫声从远处传来,声音旷远,可见吹箫之人的功力绝非等闲。

陶白初闻没觉得什么,可几个弹指工夫,她便瞪大眼睛。

芦笙茆茹野人编,竹几藜床已侈然酒浮炉肆人呼友,雀啅梅花鹭睨莲

箫声短促,却奏出苗家芦笙小调,活泼生动。

这这是

没错了,是宴客吃酒时的苗家小调。

而且是合奏之调!

陶白反应过来,转头望向已拿起玉箫的蓝教主。

两道箫声,逐渐相合。

如清风拂过青山,如流水淌过溪涧,曲调活泼,如置身古寨村落,隐透苗家乡愁淳朴。

一碗酒来,便是朋友

陶白已有相当不妙的预感,只听箫声渐近,一位青衣少年身法敏捷,从屋顶下来后,一步踩一株老桃树。

落英缤纷,握箫少年出花雨。

两步出桃林,一跃登水榭。

已是近水楼台,来到了古寨小花身边,脸早有盈盈笑意。

这一幕瞧得陶白都目眩神摇,与其箫声相对的苗家妹子更是满目流彩。

“哟,阿哥是来寻我的?”

说话间示意他坐下。

赵荣朝两人略一拱手,蓝妹子神态自若,一旁陶白的表情让他诧异。

怎么和防贼一样?

五仙大补酒定然极为珍贵,我才一到此,这陶护法便猜明我的用意,当真有点厉害。

赵荣一想便透,他确有几分得寸进尺之嫌,很能理解陶白的防范之心。

所以

这事只能指望好阿妹了。

这么一想,原本口中干巴巴的话,少不得要违心好听一些。

“舒庄主说五仙教的朋友们明日便离龙泉,这次得阿妹相助,前来感谢一番是应当的。”

说的自然是她给地图一事。

“仙教反要谢你,否则也无法干脆抽身,”

她摇动手中玉箫,把话题支走,好奇问:“你怎会苗家芦笙调子。”

“献丑了,”赵荣也摇了摇手中短箫,“本也不会,全仗着一位师弟临时传授,你要再吹下去,我肯定接不。”

他如此一说,蓝凤凰眼中疑惑顿消。

她已然听出生涩感,不由抿唇一笑,觉得陶白过于言重,他分明是个率诚之人。

“若你不回这调子,我多半会转身离开,不敢冒昧打扰。”

“那你怎知我懂音律?”她目露好奇。

“那晚我瞧见你身带有玉箫,”

“似阿妹这等烂漫无拘的好姑娘,携带玉箫自然懂奏,绝不会附庸风雅。”

“嘻嘻”她好生开心,赵荣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不由闪烁着泛有霞光的大眼睛,

“阿哥可真懂我,来,让阿妹亲一下。”

娇声婉转,赵荣不由求助看向陶白

“教主!”

陶白赶忙道,“赵少侠寻来此地一定有要事,不如”

陶白还拖着嗓音,赵荣坦诚道:“没,”

“没要紧事,只不过”

“那一晚,实在难忘”

什什么?

陶护法的眼睛瞪得更大。

我家教主

又见赵荣舔了舔嘴唇,一副知其味的模样,属实叫陶白心肝猛跳。

再瞧自家教主,双目斜飞,彩霞拂面,满眼喜悦地瞧着少年。

不是说,只是好朋友的吗?!

“人好酒好,阿妹的酒实在好喝,叫我念念难忘。”

“只可惜当时囫囵吞枣,没细品就全喝完了,那毒虫也味道鲜美,不愧是仙教宝物。”

陶白冷眼旁观。

你对酒念念不忘?鬼才信你!

虽说看透了某位大师兄的心思,但陶白对他后面的话还是大加赞赏的。

五仙教的酒没几个敢喝,更别说五宝花蜜酒。

吓也能把人吓死。

难怪能叫教主不住念叨。

陶白还在脑补,蓝凤凰却已摆手,她算是看出来了。

这家伙真是来求酒的。

虽觉得向五仙教求酒这事够有趣,够违背常理,是极好的朋友才能做得出来的。

又瞧少年偶有一点腼腆,却对她无任何亵渎冒犯,双眼清澈明亮,这本是极难得的。

但,

古寨小花心中却忽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失落来。

“没了没了,”

“你喝的那坛酒我本打算送给另外一位好朋友,剩下的五宝花蜜酒极为稀少,全在仙教古寨。”

她又一脸真诚道:

“此次与黑木崖交恶,但回寨内,就再也不出江湖。”

又朝他一笑,声音那样婉转,“阿哥还想喝酒,便来古寨寻我。”

赵荣乍一听,心下也很失落。

口中轻道一声“原来如此”。

佳酿藏古寨,要踏足云南,远涉丛林深山,进入五仙教腹地。

再好的佳酿,他也得驻足。

话题戛然而止,赵荣又与她如朋友一般闲聊俗事,

比如饶州分舵状况,比如黑木崖可能有的反应,比如古寨中的毒虫,比如五神峰的云雾

晚间,舒家山庄的人专门送饭。

从五仙教入舒家后,也几乎都是送的,没人敢与她们一道喝水用饭。

江湖中人对五仙教的忌惮可见一斑。

赵荣却与她们在水榭中对坐对饮,喝了几杯号称“开坛千家香,举杯万人醉”的吉安冬酒。

虽说没讨到五仙大补酒,但他也不虚此行。

南面除了衡山派便是五仙教与点苍派,如今与蓝教主成了好朋友,对衡山派总归是有益的。

黑木崖铁了心来犯,也许还有一同联手的机会。

月柳梢头,赵荣离开了舒家山庄。

陶白瞧着少年的背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衡山大师兄气度不凡,当真是个不错的朋友。”

她又欣慰道,“但教主更是英明,此行返回古寨,自领逍遥,不必再问江湖事。”

“就如教主所说,黑木崖的人若来,咱们丢了寨子朝大山中躲便是。”

“瘴气、毒虫,毒也毒死他们。”

陶白才说完,蓝妹子忽然咯咯笑个不停。

“陶姐姐,连你也当了。”

“怎么样,我是不是比衡山小阿哥还狡猾?”

“教主?”陶白不解。

蓝妹子笑道,“瞧瞧他方才失落的样子,过来找我一趟竟真是为了酒,连阿妹都忽视了,好叫我生气。”

“什么不出江湖,我偏要叫他失落一番,”

“下次我带酒去衡阳,准叫他中我的情蛊,到时候我再离他而去,嘻嘻”

“瞧瞧是酒好还是阿妹好”

陶白大惊:“教主你误会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赵姓少年的诡计!”

“醉翁之意不在酒,阿哥之意就在酒。”

“教主,别玩火啊!”

“就要玩,下次我将他灌醉,胆大的阿妹亲他一脸胭脂。”

“蓝凤凰!”

……

骑马返回丘家山庄的路,赵荣连续打了几个喷嚏,透骨龙贴心地放慢脚步。

翌日,五仙教众人离开龙泉。

赵荣收到一封浸染草木芳香的竹简信,蓝教主隐退江湖,从此不出仙教,这朵娇艳绝伦的古寨小花,即将在十万大山中静静盛开,孤芳自怜。

手执竹简,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遗憾感。

若铸剑山庄原本只仰仗刘三爷,龙泉形势多半会截然不同。

如此看来

这样惊艳之人的退隐,竟与他有着直接联系。

待万事皆定,去古寨向好朋友讨一杯酒喝还能讨不到吗?

一念至此,赵荣哈哈一笑,将心底的遗憾抹去。

蓝妹子退隐江湖,点苍双剑大理归隐。

来一趟龙泉,竟这许多妙事。

商素风的点苍剑法对仙岩剑大有利处,若他们真的归隐,也不用被向问天打下悬崖,真是祸福相依啊。

赵荣不禁又露出笑意。

“喂,你们说”

衡山弟子远远瞧着屋头,窃窃私语,“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缘情缘,”艾根才眼中皆是故事,啧啧道,

“旧见青山青似染情缘不到木肠儿,鬓成丝,更须辞”

吕松峰双眼冒光,“我对大师兄的少年情缘不感兴趣,倒是想听听艾师兄的情缘。”

“是啊!艾师兄!”

刘府弟子们拍着胸口,“若真是曲折哀伤,大不了我们也奏一曲潇湘夜雨,被师父知道骂也就骂了。”

“是啊是啊!”

“一边去一边去!”艾根才双手乱摆,但他们不走,于是朝着屋顶那边大喊,“大师兄,他们说你!”

“呜呜呜”

他被席木枢以浑厚掌力捂住嘴巴。

屋顶的赵荣压根没朝他们看。

忽然间,他眼神一变,朝着远处的屋顶瞧去。

先是皱眉,跟着会心一笑东看西瞧移开目光

屋顶,一个提胡琴的老人微微一怔。

被发现了?

“寻常这般瞧两眼是发现不了的,看来阿荣的功力又有精进。”

这一次跟来龙泉,莫大先生没落到一次出手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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