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培养中下级军官的话,战场上的实用知识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积累经验。
如果能悟出一些东西,就可更进一步,当方面大将。
如果在方面大将的位置上还能再进步,悟出新的东西,就可当大都督/元帅之类的顶级军官。
活到老学到老,并不是一句虚言。
邵勋很清楚,他教的这些学生兵大部分会止步于中层军官,只有极少数人能脱颖而出,承担方面大将的重任。
至于大都督、元帅之类,那就要靠运气了。
但该教的还是会教。
“今日推演,出此门便不能再提,违者军法处置。”邵勋看着席地而坐的伍长以上学生兵,语气严厉地说道。
“诺。”众人大声应道。
“设使司空奉帝北伐——”邵勋开幕就是雷击。
众人脸色一变,但都没有说话。
“以洛阳中军两万人为精锐,辅以四方丁男、世兵,坞堡部曲,以降兵为先锋,众至十万以上。”邵勋一边观察着少年们的表情,一边说道。
说是“推演”,但这推演也太真实了一些,比起之前讲的秦汉以来的战例,更能让人提起兴趣。
“太弟司马颖大失众望,中外皆怨。而今只能聚起五万兵,以万余中军为精锐。”
“王师于七八月间大举北上,天子乘舆亲征,百官、诸王随行。”
“比至河北,众至十余万。”
说到这里,邵勋停顿了一下,看向众人,问道:“设若你是司马颖,该如何应对?”
众人默默思考,一时间没人答话。
这个场面对他们来说太大了,没接触过,需要考虑的已经不仅仅是军事层面的问题了,还有很多战略方面的东西。
邵勋故意等了许久,让他们有时间思考。
良久之后,他点了一人,道:“金三,你来作答。”
“诺。”金三起身,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很快就一脸决绝的模样,说道:“坚壁清野,把野外的粟麦都收了,百姓存粮搜刮干净,牲畜尽数宰杀,然后退守邺城。王师野无所掠,邺城又城高池深,久而久之,王师疲敝,定然退兵。此时便可以养精蓄锐之兵出城追击,或可大胜。”
此话一出,场中议论纷纷。
金三也太狠了。这样来一次,自己的损失也很大,即便打赢了战争,好像也失了人心,位置更不稳了,属于两败俱伤之策。
“此法其实不错。”邵勋先鼓励了一下金三,让他坐下,然后说道:“但司马颖不能这么打。邺府内部,人心各异。他已失了众望,再坚壁清野,怕是大半个幕府都要反了,所以他只要不想死,就不能这么做,至少不能坚壁清野。还有没有谁来答题?”
“邵师,我来答。”毛二站起身,说道:“司马颖既失人望,或有挽回之法。”
“继续。”邵勋鼓励道。
“幕府、官员、将领中,有谁人缘较差,又名声不好的,或可杀之平息众怒。其家财、奴婢分赏诸将佐,再振作一番,刷新吏治,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可挽回部分人心。”毛二说道。
这是直线型思维。
失了人望,那就往回找补,不能说错,对大局肯定是有点帮助的,至于有多大效用,那就很难说了。
“毛二所言,不无道理。”邵勋没有全盘否认他的话,让他坐下后,说道:“若太平年景,司马颖这么做,或有奇效,因为他有的是时间来抚平动荡。但箭在弦上之时,这样做可就利弊参半,一言难尽了。此不失为一個方法,但于大局无补。还有谁?”
“邵师。”王雀儿起身,信心十足地说道:“邵师讲过建春门之战。我闻邺师前军大败之后,诸营皆溃,生怕落在后面,当了别人的替死鬼。如此,或有一法,可解危难。但还有些不明,望邵师解惑。”
“说。”邵勋很干脆地说道。
“王师集兵十余万,各来自何处?”
“禁军两万,司州丁男世兵两三万人,大河南北或还有各路坞堡帅、豪强乃至贼匪之流,不下五万之众。范阳王亦可能征调两三万豫州世兵,奉天子出征。唔,或许还有一些降兵。”
“如此庞杂之兵,如何指挥?”
“你说呢?”邵勋笑着反问道。
“我不知道。”王雀儿惭愧地摇了摇头。
“我给你补充几点吧。”邵勋说道:“坞堡帅、州县豪强并没有什么忠心,他们或是出于无奈,或想博取出身、官职,故伴驾随征。朝廷没把他们当一回事,只想驱使他们送死罢了。他们也没把朝廷太当回事,只想着打打太平仗,趁机捞点好处,绝对不会死战的。本钱是他们自己的,打光了朝廷可不会对他们有好脸色。”
“至于贼匪、降兵之流,更不可能死战。一有风吹草动,就有可能逃跑。”
王雀儿一听,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当场说道:“既如此,司马颖有一法可破王师。”
“说。”
“邵师,我还有一事不明。”王雀儿正打算说出自己的想法,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
“你事还真多,说吧。今日只是推演,并非真事,你说什么我都能给你解答。”邵勋开了下玩笑,但不以为意,因为王雀儿想得越多,意味着思维越全面,这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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