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的,但是就不去叔家里了。”路明非看着叔叔那带着不易觉察的惶恐的呆愣表情,“叔,也麻烦你们那么多年了,我都成年了,就不好再麻烦你们了。”
“都是一家人......”路谷城的嘴唇有点颤,声音也有点抖,“你那说的什么话.......”
路明非没接话,只是站在车子外面,看着路谷城。
“上车!”路谷城有点恶狠狠的开口,但比起凶狠,不如说他的声音是外强中干的心虚,“咱们有什么话,回去家里说!”
“叔,那是路鸣泽的家,不是我的。”路明非看着驾驶座里的叔叔,“有些事儿已经发生过了,非要说个明白,面子上都不好看,里子也是稀碎,到那步就是撕破了脸,不好。”
路谷城坐在驾驶座上,一时间居然有些无所适从,他脑海中有无数可以拿出来劝说路明非改变态度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这么些年,家里怎么对待路明非的,他能不知道么?
所以很多话,他自己都没底气在变了许多的路明非面前说出来。
而路明非,也没有步步紧逼。
叔叔婶婶一家人,你要说他们多好,不见得。
但你要说他们心有多坏,也没有。
叔叔一家人这事儿,这三天他也想了不止一次了,想过顺水推舟的继续稀里糊涂,也想过干脆就撕破脸,但是.......
这终究是一笔糊涂账。
自己亲生父母是给了生活费了,但十多年的寄养这种事儿,能是请保姆么?给钱就行?
路明非自己都知道,不见得。
小时候对自己的好,路明非回忆得起来,温馨的画面,记忆里不少,那时候可是真正的一家四口人,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比路鸣泽那肥仔好。
后来对自己的不好,他当然也是记得的,高二有一次,台风天没人接,自己头顶校服冲进雨幕里,浑身湿透的跋涉回家的时候,家里饭菜都上桌了,没等自己。
亲情是一笔糊涂账,只能糊涂算。
“叔,过两天我再去一趟,去收收我的东西,还有拿我爸妈留下的卡。”路明非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这就是单纯的通知了。
路谷城在那辆四十多万的宝马车里挣扎了片刻,他下定了决心,抬手握住了方向盘,却没想到这宝马车的真皮方向盘,烫手。
路谷城开着车,追上了烈日下漫步着,即将走出停车场的路明非。
“明非,上车。”路谷城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哥那房子的钥匙你没有,你去睡大街么?”
“你身上没几分钱,你怎么活?”
“家里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收拾要多久?你怎么搬?”
路明非顿了一下脚步。
“先上车,那些事儿,叔对不起你,这事儿叔给你做主,咱们先回家。”
路明非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拉开了车门,钻进了车里。
车里的空调很快驱散了夏天的暑气,但路谷城却始终觉得自己握着的方向盘,烫手。
似乎,就连这车的油门,都有点烫脚了。
“叔,你不怕婶婶跟你拼命么?”后座上,看着街景从单纯的陌生,逐渐变得熟悉又陌生,路明非似是调侃一般开口。
“大老爷们,不怕。”路谷城单手给自己点了支烟,将车子开进了熟悉的小区里,停车之后,他没第一时间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座上吞云吐雾。
路明非也没着急,等着叔叔开口。
“明非,有些事儿,我,还有你婶,确实做的对不起你,你给叔叔个机会,我和你婶补偿你。”这话,路谷城说的很诚恳,甚至有点哀求的意思。
“叔,别了吧。”路明非轻轻叹了口气,“您也知道,这事儿我点破了,心里头有些东西它就是变了,就算我留下了,可心里头的疙瘩它也在那儿,咱们都累。”
路谷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路明非,最后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按灭在车子的烟灰缸里。
“你再考虑考虑,我上去跟你婶谈谈。”路谷城拉开车门,最后看了一眼路明非,“你就在车上等着我电话,哪儿都不准去,知道不?”
“我都到这儿了,那就不会跑了。”路明非笑着宽路谷城的心。
而路谷城只是盯着路明非的面庞看了一会儿,带上车门之后,三步一回头的上楼去了。
直到最后,他还是拾起了担当。
而路明非呢,一方面他确实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暗月大剑出现了,他当然会想要尝试把曾经属于艾尔登之王的力量拾起。
希尔伯特·让·昂热,他在病房里给路明非露了一手的事儿,路明非可没有忘记。
而另一方面,心里的疙瘩,就像他自己对跟叔叔说的那样。
疙瘩就在那儿,路明非不想委屈自己,继续寄人篱下。
当断则断,是他的选择。
而路明非在车上这么一等,就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
直到裤兜里的手机响起,他接起了路谷城的电话。
“明非,上来吧,我和你婶,帮你收东西。”路谷城的声音有些嘶哑,想来这半个多小时,他说了很多话。
而待到路明非上了楼,他才发觉,叔叔这半个多小时,不仅是说话那么简单,也知道了,叔叔那辆四十多万的宝马,隔音效果挺好的。
推开熟悉又陌生的防盗门,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以及叔叔被抓花了的脸,和脸上印着巴掌印的婶婶,他也只能想象一下,刚刚叔叔和婶婶两人之间的交流有多剧烈。
“路明非,你!你本事了!”婶婶对着路明非冷哼了一声,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坐在沙发上的路谷城一拍茶几豁的站起来,“还没吵够是吧?!”
婶婶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最后还是偃旗息鼓,转身走向了夫妻二人的主卧,用力带上门,选择眼不见为净。
路谷城也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也不在乎被抓花的脸,点了根烟,抽抽着冷气,对着路明非点头,“你先去收你的东西,待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家。”
“嗯。”路明非点了点头,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补了一句,“叔......你们.......”
他看了一眼叔叔和婶婶的房间紧闭的房门,“可别为了我,吵离婚了。”
叔叔无力的摆了摆手,没接话。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反而是叔叔婶婶房间的大门,又被猛地拉开。
脸上顶着个巴掌印的婶婶提着个空行李箱走了出来,她瞪了一眼叔叔,口中低骂着,“路谷城,你给老娘记住了,这事儿没完!”
悍妇骂了丈夫,又转头瞪了一眼丈夫口中醍醐灌顶了的外侄子,“还有你,翅膀硬了!”
喷了路明非一脸口水的婶婶拖着行李箱就往侄子和儿子的房间里去。
“没了老娘,你哪天别饿死了才想起来敲老娘的家门。”
被婶婶推了一把的路明非摇了摇头,看着在房间里忙活着帮自己收东西的婶婶,只觉得,好像一切都变回了小时候。
但,有些东西,逝去了就回不来了。
他低沉的笑了笑,又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叔叔。
叔叔只是咧嘴笑了笑,被抓花了的脸上,这个笑容有点难看。
确实跟他自己说的一样。
大老爷们,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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