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隐小姐有此疑惑,是觉得‘斗争’一词太过于高大了,与普通的民众有所不符是么?”
包国维仔细思考了一番对方话语里面的意思。
庐隐点点头说道:“所谓斗争,一如你所说咱们华夏的百姓是最为坚韧的一群人,可正是因为这种坚韧,使得他们太过于逆来顺受了,周先生也曾经在文章里面批驳许多百姓的愚昧无知,那他们又该如何去斗争呢?许多人都没有抗争的意志。”
包国维则是用帕子擦了擦嘴巴,抬头说道:“小姐,坚韧是咱们民族,愚昧也是咱们民族。”
“嗯?”庐隐没听明白。
包国维解释说道:“先生们明理读书,但更常常出奸细,常有人批驳乡下村夫粗俗卑鄙,但匹夫也未尝不能担负起天下兴亡。”
“在我看来,文学之受众不再仅仅局限于体面的先生之中,而是要广泛到工农、商、学、兵各个群体之中。”
“没有谁是不能够去斗争的,越是底层的百姓,越是乡野的农民,只要你能够给他希望,让他有美好生活的愿景,或者说能够为他分上一块田地,他们便能够为之奋斗!”
“而让更多人知道斗争的意义,让更多人明理知事,掌握事物发展的基本规律,明白斗争的方法论,此乃我理解的当代文学之意义所在。”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庐隐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她惊讶地看向包国维,似是觉得不该从对方嘴里说出来一样。
她压低声音说道:“秉文,你这番话可不该说啊!”
这一系列话语里面,成分在这个时代,十分危险啊!特别是在常秃头的高压之下。
包国维摇摇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说道:“不过是纸糊的高压罢了,无根之水终究会失败的。”
“......”
庐隐被吓到了,接连后退了两步,好像在说大家都看到了,我和这个人没有关系。
包国维倒是有恃无恐,就算是这话被传出去他也无所谓,如今他已经有了底气。
大不了...死不承认!
我不是!我没有!老子没说过!全部都是谣言!
我毁灭(划掉)拥护国府之心天日可鉴!
以自己如今的影响力,金陵那边恐怕是轻易不敢动自己了,学生以及读者的支持,正是包国维的底气所在。
况且,他的读者可不同于其他文学家的拥趸,经过志愿活动的调教之后,一个个的战斗力都是恐怖的!
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包国维打算一口气说完,继续为庐隐介绍说道。
“就拿女性群体来说,自古以来此乃被忽视的庞大群体,古时常常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在我看来,文学应该是海纳百川的!
若是能够唤醒女性群体的国家意识,乃是极大的功绩。”
“维新变法之中,曾经提出一个观点,女学衰,母教失,愚民多,智民少,如是国家所存者幸矣!”
“如此便可见女性力量的重要之处。”
听到这话之后,庐隐眼睛顿时放出光芒来,好像说到了她的心坎之中。
包国维知道,这位庐隐,正是民国时期第一位女权作家。
她一生坎坷,前两任经历了失败的婚姻,上一任丈夫得病去世,但她也是一个能够接受新思想的人,一个与奋力命运抗争女文学家!
这一时期的女权主义,还没有像是后世那样变质。
更加强调于女子自立自强,而不是从社会从其他什么地方,攫取什么特权。
包国维添砖加瓦地说道。
“真正的力量,隐藏在千千万万一直被忽视的群体之中。”
“这便是先锋文学发展之意义,打破常规思路,带来一个全新的思路,若是想要救国强国,旧的路子已经行不通咯。”
“说出一句暴论,少数人精英派的统治救不了国家!”
...
说完这些话,包国维再转头看向庐隐,发现对方已经张大了嘴巴,喉咙里面似有什么话,但如何也说不出来。
显然是在内心,遭遇了极大的震撼。
这会儿,任凭包国维说出什么暴论,她也没有像是刚刚那么大的反应了。
庐隐紧紧皱起眉头,迫切地说道:“那真正的救国之道强国之道在哪里呢?”
也不废话,包国维指了指西边,再稍稍朝南一点说道。
“真正的救国之路,在湘、赣的大山之中!”
湘、赣的大山之中,那不是?!!
庐隐的脑袋里面轰的一下,如同被重锤狠狠地锤击了一下。
嘴里喃喃地说道:“女权...救国...沉默的大多数...湘赣大山中...”
看到庐隐入迷的样子,包国维随即扭过头,看向她迷茫的眼睛说道。
“庐隐小姐,可还有疑问?”
庐隐没有回应。
包国维笑了笑,指着自己面前的碗碟。
“那我这只虾,是否可以继续吃了?”
庐隐还是没有回应。
摇了摇头,包国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他吃得很仔细,没有浪费一点。
好半天之后,庐隐才从胸腹之中发出一句。
“谢谢你。”
包国维这才又抬头。
“不,我什么也没说,这些都在你的心里。”
庐隐的眼睛里逐渐锐利起来,微微点头。
“我会...记住的。”
随后转身离去,脚步如风。
看着庐隐渐渐远去的背影,那个女子瘦弱的肩膀越发挺拔起来。
摸了摸下巴的短须,包国维满意点点头。
“这次表现还不错。”
他对自己说道。
情绪渲染得还挺到位!
眯了眯眼睛,他琢磨着未来的发展。
似乎......又能迎来一名崭新的坚定的同志了?
而在旁边的花坛边,两个白胡子老头惊得快要将自己的胡子给扯下来。
褚慧僧说道:“怎......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个名为庐隐的女作家,最为难以搞定么?甚至比起一般的男人,说起话来还要直接蛮横,多少人在她那里吃瘪啊!秉文还真是......神了!”
蔡椿寿则是撇撇嘴,对于褚慧僧想要看热闹的心态,表示十分地不屑。
“早就与你说了,秉文这孩子最为机敏,我虽没有听到他们两个说了什么,但观那庐隐恍恍惚惚的模样,看起来定是给折服了。”
“是给绕进去了吧?”
褚慧僧感慨说道,他想起了上次,包国维在会议上与诸位官员之间的争辩,那可谓是荡气回肠啊!
这小子难道专门修过这门子功夫?
“嘿呀呀,这几句话的功夫,便能将人说得哑口无言,这种手段连老夫也想学上一学了,
这小子,肚子里面到底藏着多少货?真想给他拎起来,全部一股脑子倒出来!”
他想到若是自己能够有这般的口才,岂不是也能将那些可恶的国府官员,说得哑口无言?
蔡椿寿笑着摇摇头。
“你这个褚慧僧,文学哪里与你国府能比的,国府的那些人心可都是黑的!”
“嗨!”褚慧僧叹了一口气,感受到自己前路之艰难,又感叹说道。“只可惜,包秉文不能够为我所用啊!”
李叔同双手合十,饶有兴致地看向包国维,他听了一些对方的言论,只觉得这小子若是学佛法,是不是也是一个好苗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有些苦笑,看起来自己也落了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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