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宠语气凛冽,掷地有声。
孙皎又惊又疑,扫了一眼战书的内容,又抬头审视向宠:“向将军这是在戏弄我等吗?”
孙皎并不相信向宠的说辞。
关羽远在樊城,来偷袭陆口的苏非也退兵了,怎么看都是江东兵占优势。
向宠一封战书,就想让孙皎匆匆忙忙的去请示孙权?
那不是瞎闹么!
向宠见孙皎不信,也不多言,拱手告辞:“我今日只是来送战书的!”
“将军若认为我是在故意戏弄,大可将这战书烧了。”
“我主只等吴侯十日,十日后,战场生死,但凭天意!”
见向宠要走,孙皎身边的将校持刀拦住:“这里是陆口,不是江陵,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向宠面无惧色,回看孙皎:“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斩来使便无余地。”
“将军此意,是准备现在就代表吴侯,欲与我主汉中王决一生死吗?”
孙皎面色一变,斥退拦住向宠的将校:“若是斩了使者,岂不是让人笑我江东人不知礼数,放他离去!”
是否斩来使,孙皎不在意,可“代表吴侯”四个字,就有些诛心了。
身为孙权的堂弟,孙皎很清楚,自家这堂兄猜忌心重得很,哪怕是族亲犯了僭越的忌讳也会严惩不贷。
待向宠离开,孙皎的眼神陡然变得严厉:“派遣快船,速往江陵打探消息!”
一裨将问道:“将军,你真相信那向宠的说辞?或许是故意来乱我军心的。”
孙皎蹙眉:“莫要多问,先探江陵战况。”
探子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当探得吕蒙的大船正返回陆口时,孙皎顿时心中一沉。
“吕都督真的往陆口而来?”孙皎喝问,锋利的眼神让探子忍不住心惊胆战。
我就一探子,别老吓我啊。
“禀将军,小人仔细看了,的确是吕都督的战船。”探子连忙回答,生怕慢了半句就被孙皎拿去问罪。
孙皎面色阴沉:“可看清有多少战船?”
探子不假思索:“五十余艘。”
“五十余艘?你可看清了?”孙皎语气一紧,再次喝问。
探子迟疑片刻,肯定道:“绝不会超过六十!”
孙皎喃喃自语:“去的时候七十余艘,回来的时候不到六十艘。”
“看来那向宠并未胡言:陆逊损兵折将,六千余江东将士被擒,真是奇耻大辱。”
“吕蒙信誓旦旦的向至尊保证,一定能拿下江陵城。”
“如今却损兵折将,狼狈而归。”
“待吕蒙归来,定要问责。”
孙皎立即撰写战报,又唤来亲信:“速将此战报和战书送往建业,务必亲手交给至尊!”
眼下的局势,已经不是孙皎能做主的了。
不论是吕蒙损兵折将自江陵撤兵,还是刘备遣向宠送来的战书,都得由孙权来决断。
旁人是决不能僭越决定的!
吕蒙率众返回陆口水寨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时分。
生了一夜闷气的孙皎,对迟迟归来的吕蒙怨气大增:“吕蒙,你为何要不战而逃?”
吕蒙吃了一惊:“征虏将军何出此言啊?”
见吕蒙装傻,孙皎不由冷笑:“吕蒙,你以为你瞒得住吗?”
“陆逊被刘备击败,六千余将士被刘备生擒,你在江陵城又自挫锐气,不战而逃。”
“至尊不惜背上背盟的污名许你出兵,你却辜负至尊的信任,该当何罪?”
吕蒙面色大变:“征虏将军,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孙皎见吕蒙到现在还在装傻,怒由心起,拍案而道:“你问我从何处得来?”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昨日刘备帐下部将向宠,孤身来陆口水寨下战书,限期十日,让至尊决定是战是和。”
“若十日内无答复,刘备将调回樊城的关羽。”
“刘备又令向宠带话:开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要么至尊死,要么刘备亡。”
“你还敢隐瞒?”
吕蒙惊得上前几步,喝问孙皎:“战书在何处?”
孙皎见吕蒙如猛虎瞪眼,下意识的按住剑柄:“战书我昨日就送往建业了,此刻想必也快到至尊手中了。”
“吕蒙,你太无礼了!我好歹也是征虏将军,岂是你能喝问的?”
吕蒙闻言大怒,怒指孙皎:“孙皎,谁允许你擅作主张将战书送往建业的?”
“我才是此战都督,你竟敢背着我私自决断,你问我该当何罪,我亦闻你该当何罪?”
孙皎自恃身份,并不惧吕蒙,怒目而视:“至尊乃我堂兄,我亦不隶属你管辖。”
“战书是送给至尊的不是送给你的,如何能叫私自决断?”
“吕蒙,你太猖狂了!你有何资格来指责我?”
想到战书送到建业的后果,吕蒙心中更怒:“愚蠢!”
“刘备故意抢在我前面送战书来陆口,就是怕我私自扣留战书,让至尊有了应对的时间。”
“你这莽夫,不识大局,只知愚忠;你可知你战书一送,至尊将面临两难抉择。”
“曹操在北,若跟刘备死战必为曹操所趁;若跟刘备言和,至尊必受刘备所辱。”
“至尊远在建业,又不知江陵具体战况,只会误以为我在江陵城是势穷而走。”
“倘若江东谣言再起,刘备便奸计得逞了。”
“至尊怎会有你这般愚蠢的堂弟!”
孙皎被吕蒙一阵怒骂,这心底也是怒火直冒:“吕蒙,若非你战败,又岂会让至尊抉择两难?”
“你若不是势穷,又岂会不战而逃?你不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来责怪我,你当真不知羞吗?”
“你竟然还想扣留战书?这江东到底是听至尊的,还是听你吕蒙的?”
孙皎的诛心之语,引得吕蒙气血再涌。
一阵晕眩感忽然滋生,吕蒙的双目也在那一瞬间也不能视物。
“噗!”
一口黑血喷出,吕蒙仰面而倒。
“都督!”
潘璋大惊,忙上前扶住吕蒙。
虞翻也急步上前,按捏吕蒙的人中穴。
吕蒙为了用苦肉计取得关羽的信任,自去年落水到如今,一直风寒未愈。
再加上那个用药吊病的老乡,这大半年以来给吕蒙用了不少不该用的药物,严重的透支了吕蒙的精气血。
吕蒙没吃药而死,那老乡都能称为小神医了。
然而。
是药三分毒,吕蒙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亏空过甚。
虽然虞翻用药调理,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为了偷袭江陵,吕蒙又殚精竭虑;江陵城功亏一篑,吕蒙又心神损伤。
今日又连遭孙皎诛心喝问,心情澎湃下的吕蒙再也支撑不住。
孙皎见吕蒙竟然口吐黑血,脸色也多了异样。
虞翻更是怒斥孙皎:“征虏将军,你中刘备诡计尚不自知。”
“你对江陵城的战事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都督为何要撤兵。”
“你不问缘由,擅作主张将战书送往建业,竟还沾沾自喜,至尊怎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堂弟!”
潘璋和马忠也是忿忿的盯着孙皎。
若不是顾及孙皎的身份,马忠当场就要拔刀了。
见犯了众怒,孙皎欲言又止,只是暗暗握紧了剑柄。
陆逊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莪虽败阵,但罪不在我。”
“是李异谢旌攻城不利,又不听我言,导致全军覆没,让刘备趁夜闯了我的船阵。”
“具体详情,都督都写在了给至尊的战报中。”
“征虏将军只是听信刘备部将一面之词,开口就定我的罪,莫非是将军想要效仿昔日项伯,欲求谋身进退之道?”
昔日项伯本为项羽族人,却总是替刘邦考虑,助刘邦多次化险为夷。
陆逊将孙皎比为项伯,这是在暗指孙皎私通刘备。
孙皎也是读过书的,听到陆逊这般比喻,气得须发皆张:“陆逊,你竟敢将我视为项伯?你以为你是至尊的侄女婿,我就斩不得你吗?”
陆逊冷笑:“你能颠倒黑白乱定我罪,行这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我为何不能视你为项伯?”
只听得铿锵一声,孙皎配剑出鞘,剑指陆逊:“陆伯言,你莫非以为我剑不利吗!”
见孙皎拔剑,陆逊也是利剑出鞘,回指孙皎:“你剑利,我剑也未尝不利!”
眼见冲突将起,吕蒙又吐血昏迷。
孙河之子孙桓连忙出列挡在孙皎和陆逊中间:“讨虏将军,右部督,此事尚有误会,切莫中了刘备的离间计。”
孙皎见孙桓阻拦,喝道:“孙叔武,你亦是至尊族亲,岂能偏袒外人?”
孙桓暗骂孙皎愚蠢,婉言劝道:“讨虏将军,在场的都是至尊亲信,无分彼此。”
“既然战书送到了建业,不如静待至尊的军令。”
“若要战,我等也不是惧死畏战的;若要和,至尊自有和的考量。”
争执间。
吕蒙也悠悠醒来。
见陆逊和孙皎拔剑对峙,吕蒙叹息:“伯言,事已至此,无需再争,静待至尊军令吧。”
陆逊冷哼,虽然收剑回鞘,但那双眼睛却是杀意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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