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千秋将从手漆盒上移开,才一本正经说道:“今日,有贼人来清明北乡抢夺市租,已经伏诛!”
“人头?”公孙敬之皱了皱眉头犹豫着问道。
“大兄要不要看一眼?”樊千秋故意激他道。
“免了免了!”公孙敬之捂着口鼻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他不愿像上次那样看到血糊糊的场面了。
“好,那我就不让大兄受惊了。”樊千秋道。
“那今日你为何还亲自来了,是……”公孙敬之朝正堂看了看说道,“是想来见一见义使君吗?”
“大兄放心,今日这功劳,我照例分你一半,你看如何?”樊千秋又一次把这鱼饵给挂了出来。
“那……愚兄先谢过贤弟了。”公孙敬之脸色转眼间就变好了,更是有一丝讨好的意味在其中。
“那就请大兄为我引见!”樊千秋拱手说道。
“举手之劳!”公孙敬之连忙还礼笑着说道。
在这一推一让当中,樊千秋就跟着公孙敬之走进了长安县寺的桓门,并且绕过了桓门后的罘罳。
之后,长安县寺的整个前院就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了樊千秋的面前。
这是他头次走进大汉帝国正儿八经的一级衙署,形制超过他想象。
进门之后,先是看到了一个开阔的方形院落,横纵至少有三十步。
前院那头是县寺的正堂,一间高堂式建筑,宽十余步,高三四丈。
它的外饰并不显眼,但坐落在那里,自有威严,像极了一位判官。
紧挨着厅事正堂的左右两侧及后方有许多矮小的屋子,就是诸曹办理公务的阁。
根据位置又可以笼统地分为左曹、右曹和后曹。
至于院子两侧,各修建有一排相对矮小的屋子,这是仓厩厨溷之类的附属建筑。
除此之外,在这院中还栽种着六七棵高大的槐树。
若是夏天,定然葱葱郁郁,荫庇全院,行走期间,想必非常惬意。
在大汉,不只是县寺,大部分的府衙,都是这种前堂后寝的格局。
整個府衙的院落都会分成两个大小相同的部分,并各有一座正堂。
樊千秋如今看到的前半部分称为邸。
而他不曾看见的后半部分则称为舍。
这部分则是长官及亲眷居住的内院,有时候其中甚至还会建有供其游玩的园囿亭台。
这前后两部分由高墙从中间隔开,不可以随意互通,只在高墙之下留一个閤作出入。
能从此门进入内院的属官又被称为门下吏,多是长官最信任的人,与绍兴师爷相当。
樊千秋穿过这前院时,对周遭一切都非常好奇,于是他又不由得又开始想象未央宫的规模来了。
天子住的地方,那得阔绰威严到何种地步呢?
带着一份想象,樊千秋很快就与捧着漆盒的豁牙曾,一起跟在公孙敬之身后,来到了县寺正堂。
“使君,击鼓的是万永社的人,这是社尉樊千秋,我将他带来了。”公孙敬之小心向义纵请道。
“草民樊千秋问义使君安!”樊千秋痛痛快快地拜了下来,这天子亲命的县令该拜还是要拜的。
“百闻不如一见,起来吧。”义纵的声音传了过来,樊千秋这才敢站了起来。
这正堂用的是抬梁式结构,所以堂中并没有多余的柱子,看起来格外地开阔。
正面的墙上分上下两排悬挂着二十幅画像,排在前面的已经泛黄了,这应该就是历任长安县令的画像。
左右两侧的墙上则写满了字,草草看过去,似乎是《贼律》《盗律》等律令和今年来天子颁布的制诏。
大略看下来,这正堂的里面比起外面来,又更加多了几分威严。难怪黔首来到此处,总会高声喊冤枉。
一通打量之后,樊千秋的视线大大方方地落在了义纵的身上,对方的长相倒是与自己想象中相差不多。
樊千秋对义纵这个酷吏早有耳闻,知道他在史书上是个行事毒辣的人,但这一年在长安有些施展不开。
今日,他恰好可以来看看,这义纵这酷吏到底有几分狠毒绝情?
当樊千秋的视线四处漂移的时候,义纵也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眼前的这个私社子弟。
义纵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私社社尉,但是对樊千秋这名字已非常熟悉了,他不只一次下令对其旌奖。
此人可不只是立了功劳那么简单,某种程度来说更是为义纵解了困。
这一年来,义纵想按照过往在中县和长陵的经验,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博得皇帝信赖,向前一步。
可是事与愿违,长安城鱼龙混杂,掣肘颇多,上任三四百天了,他竟连一家豪猾的宅院都还没有破过。
幸亏万永社时不时送来一些偷逃市租的贼人,才让义纵上奏时有话可说,不至于留白,被天子遗忘掉。
如今看到樊千秋在这正堂里随意地四处打量,没有丝毫的胆怯和不自在,义纵不禁感叹此子有些不同。
“樊千秋,你我虽然未见过面,但也算是神交已久了。”义纵难得地笑了笑。
“小人区区一个私社子弟,不该让义使君挂念于心的。”樊千秋佯装惶恐道。
“你与万永社所立的功劳有目共睹,来年,我为你向县官请匾。”义纵说道。
“那草民在此先谢过义使君了。”樊千秋答道。
“那你今日,又是为何事而来?”义纵笑问道,“方才你还在门外击响了植鼓,莫不是有什么冤屈?”
“使君明察秋毫,我万永社确实有冤屈,而且还是能要命的冤屈!”樊千秋正色说道。
“哦?有何冤屈,你且说来,本官定然派人查明真相,还你公道。”义纵义正词严道。
“今日,我万永社封存了五万钱市租,准备押解到县寺来,谁知道有人半路设伏劫财。”樊千秋悲愤道。
“竟然有这等歹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在国都聚奸为盗,简直是丧心病狂!”义纵大为光火地怒斥道。
“此人乃长安豪猾子弟,已多次纵奴到清明北乡骚扰,打伤社中子弟数人,公孙使君亦有耳闻。”樊千秋道。
说到此处,义纵和樊千秋都看向了一边的公孙敬之,公孙敬之却突然觉得有一些不妙,此事听起来有些耳熟。
“这……”公孙敬之犹豫了,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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