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千秋不作答,只是笑了笑,就用脚尖踢了踢面上那张破草席,而后抬起头盯着窦桑林,扔下了一句话。
“今日膝盖有恙,跪坐不了,若要坐,只能箕坐。”
樊千秋怕自己的意思表达得还不够明显,像真正的古惑仔一样,酝酿了一口唾沫,直接就吐在了蒲席上。
此举很不雅,和泼皮无赖争强斗狠的性格很相配,樊千秋这故意而为的举动,倒是很符合他此时的身份。
这小小的动作混合这语气平平的一句狠话,再加上这口唾沫,赤裸裸地将挑衅的意味传达给了在场的人。
堂下这些配角,连同那陈安君在内,全部都震愕地看向了樊千秋。
此子当真是个愣头青啊,竟敢对窦桑林不敬?是蠢还是笨?又或者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尤其是陈安君,更是容颜失色,冒着极大的风险向樊千秋连连递送眼色。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开始打鼓的,他们搞不清楚此子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答案很简单,樊千秋今日不是来案边讨要那残羹冷炙的,而是要来把食案掀掉的!
窦桑林眯着那双散发出阴柔之气的柳叶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樊千秋,上下打量了几轮。
渐渐地,窦桑林眼中的阴柔之气逐渐变成了一股遮掩不住的杀意。
只是转眼之间,这股子杀意又猛然收敛了起来。
“人人都说万永社的樊社丞不简单,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个豪杰。”
在此时的大汉,豪杰可不一定是一個褒义词,更多的时候反而是一个贬义词:专指倚仗权势横行一方之人。
豪侠、豪杰、豪右、豪猾、巨室、世家……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不敢当,在下不过是区区一介普通的私社子弟,岂敢妄称豪杰?”樊千秋淡淡说道。
“将万永社经营得如此红火,把左近各乡的市租都吞下去大半,不称豪杰,自谦了吧?”窦桑林不阴不阳地说道。
“都是乡梓客商给了几分薄面,万永社只是奉诏收租,我可不敢贪天之功。”樊千秋将奉诏两个字,说得格外地清晰。
“不打紧不打紧,我先与你引荐堂上的各位前辈,你看如何?”窦桑林掐着兰花指指了指堂下之人。
“那就有劳窦使君了。”樊千秋草草行了个礼,也饶有趣味地看着其他人,他对这些真正的豪猾感兴趣。
“这位是未央乡永嘉社的社令曹不疑,高祖乃是平阳侯曹丞相讳参。”
“这位是长乐乡永福社的社令夏侯谨,曾祖乃是汝阴侯夏侯太仆讳婴。”
“这位是建章乡永康社的社令陈广汉,曾祖乃是曲逆侯陈丞相讳平。”
“这位是章台乡富和社的社令杨春秋,高祖乃是赤泉侯杨将军讳喜。”
窦桑林先轮流将堂中右边的四人引荐了出来,被提到的人都颇为自得,一个个都装腔作势地坐直了一些。
他们根本没有把樊千秋放在眼里,甚至不愿用正眼看他一眼,都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态度非常倨傲。
樊千秋倒是不在意,反而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起了他们。
长相也平平无奇,都是四五十岁中年人的模样,穿着富贵,大腹便便,一副养尊处优,不见人间疾苦的样子。
樊千秋之所以对他们多一份好奇,并不是因为他们相貌很清奇,而是因为显赫的家世。
他们的名字在史书上未曾留下任何痕迹,但是他们的先祖却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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