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寒冷的夜里多了几分沉默。
在夏目清羽没注意的时候，吃饱的大橘已经溜得无影无踪。
“你是在东京读书么？”男人望着对面的那座高楼，他轻声询问男孩。
“嗯。”夏目清羽点点头。
“哪所学校？”男人又问。
夏目清羽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告诉了他。
“好厉害，听说那所学校里，都是优等生呢，出来的大抵都是社会精英。”男人比了一个大拇指，大声惊呼。
“马马虎虎。”男孩谦逊道。
“你脑子好使，我问你个问题。”
醉意尚未散尽的男人，低声问他，“你说，两个家庭环境截然不同的人，能在一起嘛？”
结合男人所说的话，夏目清羽立马就分析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也很能理解那种感受，不就是在与一个异性相聊甚欢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对方是在经济更加优越，甚至精神状态都更优秀的家庭长大的人，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差感吗？
客观的讲，那是情感与现实剧烈碰撞所产生的花火。
但承受不起它的人，终将驻足门外。
“大叔，关于这种事情，我只是一介高中生，真不太清楚呢。”夏目清羽笑了笑，不敢冒然下结论。
“哦哦……别放在心上，我只是随口问问。”男人并不打算为难小伙子。
“不过呢，因为有些事情，我正在经历，我能理解大叔的心情。”夏目清羽认真地说。
“正在经历？”男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他。
“嗯，大概就是经典俗套的穷小子爱上富家千金的故事。”夏目清羽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但你不是要成功了么？”男人发现了关键点。
“也许算吧。”
夏目清羽犹豫了一下，接着转移话题，“听口音，大叔不像是本地人。”
“北海道来的，曾经是渔民。”
“北海道啊，真远。”少年回忆起脑海里那张地图，有些感慨。
“没办法，和你们不一样，没有天赋的我们只能东奔西跑。”男人忽然察觉眼前的小伙子，说到底也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东京人。
东京，是什么地方？
大城市。
有句话说得好，和国除了东京，全是乡下。
并不是没有道理。
“哦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夏目清羽敏锐洞察到了男人的情绪，“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不是太明白。”
“什么？”男人疑惑。
“那些没有天赋的人呢？他们的一生一开始就浪费了吗？”少年用轻缓的语气道来。
“……”
男人一时间语塞。
于是。
夏目清羽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我想并没有吧？在我眼里，那些并不完美的原生家庭中长大，没有误入歧途，也没有形成扭曲的人格，反而还成就出了为他人着想，更加细腻的性格，也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他顿了顿。
“特别是那些开局家庭残缺的人，还能拥有较为完整，甚至更加优秀的价值观和人生态度，可不就是现实意义的‘漩涡鸣人’，冲出废土的英雄吗？”
说到这，夏目清羽转眼注视着男人，“更何况，你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人。”
“不对，你根本不了解我!”
男人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大概是痛觉，让他更加清醒了一点儿，他小声道歉，“抱歉抱歉，情绪有点儿激动了。”
“没关系，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夏目清羽摇摇头，心里确认自己有说到点子上了。
“莪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叫我自信一点儿，这我当然知道。”
男人语重心长，“但有个东西叫现实，现实你知道么？小伙子。”
“是这样的，现实真的很残酷。”
夏目清羽轻轻点头，“但你要知道，在这残酷的世界上，你们大人口中的门当户对是少之又少。可现实里，人们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儿，而放弃对待自己的感情。”
“那群人只是接下了繁衍后代的任务，我和他们不一样。”男人咬咬牙，眼神坚定道。
想要喜欢的人变得更幸福，而在理性的思考下，尝试驻足么……
“人们也常说，找对象就要找个互补的，缺爱的人会教你怎样去爱别人，而不缺爱的人会教你怎样爱自己。”夏目清羽重新抛出一个伪命题。
“可凭什么，对方要无时无刻照顾你的小情绪呢？”男人终于道出了他心中那道迈不出去的坎。
“你说的没错。”
夏目清羽语气深沉，“如果在今天之前，我一定会回答你，因为爱。”
“那现在呢？”男人问。
“还是爱。”夏目清羽微微一笑。
“少年，你这不是纯瞎扯吗？”男人被逗笑了。
“不一样，前者只是愚蠢的人用来支持观点的借口，而现在我能认真的回答你这个问题。”夏目清羽很有底气的摇摇头。
“说说看。”男人说。
“这是我的亲身经历，有位姑娘用行动鼓励了我两次，告诉我一个道理。”
男孩的语气里全是自信，全是明媚的阳光，“爱的权衡利弊随心随性而为，我不需要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而觉得自己可怜。一个人可以怜惜自己，珍惜自己，但绝不是怜悯自己。可以是追赶者，可是勇敢的人，但绝不应该假定自己是受害者。”
“她没有因过去而可怜我，我也无需因家庭背景而仰望她，因为在被爱的过程中，我们都各有所得，活成了自己最自由的模样。”
俊美的少年露出了这个夜晚难得一见的笑容，说出了得胜般的宣言，“在此，毫无疑问，我们都是成功者。”
男人彻底愣住了。
他打自心底，在羡慕。
“大叔啊，如果老是想着不让过多的人进入自己的世界，这一生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遗憾的话……”
男孩继续温柔的补刀，“不让别人进入你的世界到最后也会成为你的遗憾哟。”
就是这样短短的一句话。
真的彻底击溃了宿醉男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男人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月光洒在他那沾满泪痕的脸庞上。
双眼红肿，双手紧紧握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在试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避免在后辈面前失态。
但悲伤却像潮水般汹涌而来，根本让他无法抵挡。
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沿着脸颊蜿蜒而下。
化作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滴落在地上，倒映着月色。
夜幕很静。
追随光亮的飞虫已找到了它的光亮。
夜色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只有男人那悲伤的抽泣声在回荡。
夏目清羽扭头脸，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幽幽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是灰尘，温柔地丢下一句话。
“我去帮你买包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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