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船甲板的震荡逐渐平息,连带着海风都轻柔了许多。
亮度逐渐增加,却依旧暗黄。齐斯看到了黄色的天空和黄色的云,纹丝不动,像是油画。
他眨了眨眼,两秒后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从站姿变成了躺姿。他伸手一摸,摸到了身下湿漉漉的沙子。
事情变得糟糕起来了,齐斯开始后悔自己没在商城里买几件换洗的衣服。
他坐起身来,入目是七零八落地躺在沙滩上的玩家,除了没有断裂的木板和搁浅的破船外,这一幕处处都充斥着海难的既视感。
齐斯由衷地感谢诡异游戏安排的是无痛转场,而没有出于恶趣味让他们在风浪中飘一会儿——否则他绝对会比现在更狼狈。
“我们怎么突然从船上到这里了?船长说我们都会死,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染绿头发的姑娘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问谁。
“之前那一段剧情类似于游戏的开场CG,主要用于展示故事背景。”回答她的是先前那个反问船长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身棕色长风衣,金丝边眼镜下的眉眼柔和斯文,看起来颇有学识:“我想现在应该才算正式进入副本。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等主线任务刷新出来,再决定应对之策。”
“我们先一起复盘一下吧,船长声称海神发怒,要求我们进入船舱,但船舱里似乎有鬼怪。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我……我都看到了!”说话的是一個妆容精致的长发女孩,她怯生生地做了个举手的动作。
见年轻人投以鼓励的目光,她才回忆着说:“我是夜视眼,能在黑暗中看清周围景象。当时我被挤进船舱,看见里面堆满了腐烂的尸体,有的已经烂成了骷髅,他们还在动……然后我看到他们站了起来,开始往外走,有的走了几步,还长出了鱼尾……我绝对没有看错!虽然只有几秒钟,但我绝对看到了!”
人变鱼的故事在童话故事中十分常见,但放在诡异游戏的背景下,着实不怎么令人愉快。
年轻人沉吟道:“这应该是一个线索,类似于西方神话中常见的启示和预言,可能和这个副本的世界观有关。我当时在甲板上,只看到那些鬼怪排成队跳到海里,看肢体动作,似乎处于欢愉的状态。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他说到关键处,抿了唇不再言语。绿发姑娘好奇地追问:“什么故事?”
“只是我的无端联想罢了,希望不会给接下来的推理造成误导。”年轻人失笑,然后压低了声音,用阴森的语调缓缓念道,“达特穆尔,全世界所有的恶魔都聚集于此;它们喜欢将美丽的女孩诱上海崖,然后站在她们的身后,突然,用力一推……”
齐斯在一旁听了一会儿,不由轻嗤一声:“听起来确实是无端联想。”
年轻人并不生气,只温和地笑笑,摇了摇头。
常胥一直游离在外,这会儿终于重新开机,向齐斯投去询问的目光:“司契,你当时为什么……”
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截断他的话语:
【主线任务已刷新】
【主线任务:逃离岛屿】
两行文字出现在系统界面上。
玩家们的讨论硬生生终止,齐斯不着痕迹地瞥了常胥一眼,知道这位仁兄应该还在纠结《玫瑰庄园》的事。
这人看着挺干净利落的,想不到为人处世这么拖泥带水,已经过去的事非要弄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
日后会是个大麻烦。
常胥不知道齐斯已经把他归入了“有害垃圾”一类。他沉默两秒,见没人出声,再度幽幽开口,主打一个执着:“司契,你当时……”
“你现在还活着,林辰大概率也还活着。”齐斯笑了一下,不冷不热地说,“事实就是我让更多人活了下来,而到现在还纠结于程序正义的你,又做了些什么呢?”
常胥没有被逻辑陷阱绕进去:“但你事先并不确定结果如何,你算好的是让我和林辰中的一人作为牺牲,而你借此机会完美通关。”
“是啊,”齐斯坦然承认,“所以我并不高尚,也不想装什么好人。我费那么些周折,不过是想让自己活下来罢了。”
他眯起眼,看着常胥笑:“而你,之所以有余裕纠结过程是否符合道义,不过是因为以你的实力,大概率能活到最后,不用担心通关的问题。”
“可别说什么以你的武力值可以救所有人。沈明死了,叶子也死了,就因为他们是昔拉的人,所以你见死不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以后你还会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袖手旁观?”
不容辩驳地进行了一番道德绑架,估摸着这些信息够对方的大脑转一阵子了,齐斯迅速站起身,丢下还在怀疑人生的常胥,向远离海岸的方向走去。
他在开阔的地方站定,踏着一块平滑的巨石,调转视角观察四周。
左边是碧蓝的海洋,海浪正缓慢地拍打着沙滩,投上来洁白的浪花。
右边是一片蓊郁的椰子林,林前矗立着一座雕像,雕的是一只手握短刀的人鱼。
用人鱼来概括其实并不准确,雕像的头部是一只侧面对着海洋的鱼头,下方却偏偏长着人类的四肢和躯干,灰白色的表面被鱼鳞铺满,在昏黄的光线下粗糙得好像抹了一层干蜡。
这个半人半鱼的怪物将短刀横在身前,做出一副准备战斗的样子,让人生出它随时会振臂一呼的错觉。分明怎么看怎么怪异,却让人难以生出恶感和抵触,反而想上前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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