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冯家的佣人，年岁大了干不动了，换的人也多是佣人家的孩子或者亲戚，要的就是一个知根知底。
“俞先生在重庆还有个大哥，他的小儿子跟我年岁差不多，我打算扮做你的侄子，通过你进入冯家。”
听到是这事，俞季良虽然依旧不解，但还是先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背后是有什么事，但至少这事听起来好像并不危险。
“陈队长，您进冯家做什么？冯家现在不缺人，就算我跟方叔有点交情，但我也没什么由头推荐您进去啊。
“而且您说扮做我的侄子，可是我的侄子在重庆，他说的话也带有重庆口音。您这一说话，别人就能听出来啊。”
俞季良露出为难之色，这事他还真没什么把握，而且也不愿意这么干，他这样做，就是欺骗冯先生。事后若冯先生知道真相，即便不刻意与他家为难，他和儿子现在的工作，只怕也得丢掉。他和儿子的工作，可是他们家的主要收入来源。
陈世襄敏锐地把握到俞季良的心思，当即，他脸上温和的笑容便少了几分。
他虽然希望老乡能从自己这里感受到温暖，但同样的，他也希望自己能从老乡这里感受到温暖。
陈世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语气变得不再温和，多了几分冰冷的公事公办的口味。
“俞先生，莪进冯家做什么，你不需要知道。重庆口音的问题，你也不需要关心，这些我自会解决。我要的，只是通过你进入冯家，至于用什么由头，也不用你想，我已经帮你想好了。
“对了，俞先生知道平日进入我们这个地方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随着陈世襄语气陡然转变，空旷的大办公室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也随之一变，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传来一些“砰砰砰”的枪声，这些声音给办公室凭空增添了几分压抑。
见到陈世襄的突然转变，刚刚放松了几分的俞季良心又悬了起来，他忘了，面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比自己儿子还要年轻，但对方可不是什么一般人，自己刚才那暗含推脱之意的话语，只怕惹恼了面前这人。
听到陈世襄后面的话，俞季良突然又想起了方才在那个晦暗走廊里看到的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想到了走廊上那两条刺眼的血痕。
俞季良内心一凛，歇息了片刻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不，不知道。”俞季良摇头，心头有点不好的感觉。
陈世襄点点头，说道：
“不知道很正常，能进到我们这里的，也都不是什么普通人，通常不是红党，就是一些汉奸卖国贼。我们自己人都说，我们这个地方，向来是活着进来的人多，但能活着出去的人少。”
陈世襄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西装扣子，脱下了外套，他里面穿着的是白色的衬衫和棕色的马甲，除了这些，在他的左腋下，还有一个背带式的皮质枪套，他的那把勃朗宁手枪就装在里面，枪柄露在外面。
“俞先生，我费这么一番功夫请你来这里，绝对不会是为了听你拒绝我的，到底能不能安排我进入冯家，这事你得自己掂量清楚啊。
“这事最后要是成了，那你就是协助国府办案的良好市民，但这事要是在你这里坏了事，那可就有阻挠公务之嫌了。”
陈世襄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冒着的热气，微微抿了一口。
听着陈世襄暗含威胁的话语，俞季良心头微微一抖。
“陈队长，这——”
“红党和汉奸，哎，说来也奇怪，这些人都喜欢用外省人的身份来上海潜伏，最近听说有重庆那边的红党来了上海，恐怕上海那些重庆籍贯的人，又得好好调查一番，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被抓进来了。
“上海这么大一个地方，每天事那么多。你看看这办公室，一个有空闲的人都没有，有时候也难免办一些冤假错案什么的。不过有什么办法呢，上面盯得紧，好在偶尔弄一些错案出来，上面倒也不会追究。”
陈世襄放下茶杯，嘴里颇为感叹。
俞季良听到这话，已经到了嘴边的叫苦话语硬是没能说出来。
这事自己要是办不妥，那冤假错案，会不会办到自己头上来呢？
“对了，俞先生，你女儿叫什么名字来着？今天上午我们两人相处的很好，结果却忘了问她的名字，小姑娘挺可爱，可惜啊，我没有这么一个妹妹，有时候想想要是能收养一个，其实也挺不错的。”陈世襄突然说道。
“陈队长，不知道你想我怎么安排你进冯家？我和方叔还算有几分交情，我去找他，或许能成。”俞季良脸色一变，瞬间将所有犹豫全都收了起来。
老婆被人盯着，家里有人盯着，儿子也有人盯着，自己要是不答应面前这人，他不知道自己今天能不能顺利走出这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人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听到俞季良这话，陈世襄脸上瞬间再次绽放出笑容，他的表情就像鱼儿的尾巴，总是左右摇摆不定。
他当即客气地请俞季良喝水，并且走到一旁将申贵祥偷偷藏起来的吃食都找了出来招待俞季良。
接下的谈话，出奇的顺利，陈世襄本以为让俞季良将家教位置让给自己这事，需要带着俞季良去审讯室参观一番才能商量好，却没想到根本没费什么力气，俞季良就全都一口气答应下来。
将所有事情全都谈好后，陈世襄感觉这事好像根本没什么难度，他说什么俞季良都答应得很爽快。
看来俞季良也不全是他想的那样，这人当初能在还是清朝的年代，就一个人从重庆来到上海，纵然几十年下来也没什么大的成就，但仔细想想，能在这个年代的上海让自己拥有一个温饱无缺的幸福的小家，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在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块，俞季良拿捏得很是到位。
“俞先生是个聪明人，我最喜欢的就是跟聪明人合作，不过俞先生切记，有些事情得保密，这事要是让外人知道，尤其是冯家的人知道，可就不太好了。”
最后，在俞季良离开之前，陈世襄善意地告诫了俞季良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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